那黑糖约莫食指指节大小,粘在地上。店小二想要舔食,必然俯下身子,双膝跪地,头贴地面。十分狼狈。那黑糖凝而不化,店小二舔了许久,竟不见效果。
二楼的租客,都觉得晦气,早早都散了。只李长笑静静看着。他见那黑糖,如血迹干固般的漆黑。除腥臭难闻,难以舔化外,似也无甚特异之处。不知众人为何这般害怕。
又想起,方才围观众人中,外观正常者,似寥寥无几。昨夜那店小二,瘦骨嶙峋,面色苍白,指甲细长。且总在疯长。应是那疯长的指甲,夺去了他好多生机。这才骨瘦如柴。
而白天这位店小二,则是身材矮小,头顶光秃,乍看正常,体态虽丑,却不算全不正常。但细一观察,便知他诺诺唯唯,对他人命令,必将言听计从。被打时,虽是在哭,却又似在笑。他右臂有几处淤青,但左手此刻,却用指甲扎入淤青处,弄得鲜血淋漓。
李长笑问道:“你不舔这黑糖,便会怎么样?”店小二抬头道:“心里便不痛快。”
……
李长笑实窥不透这些人,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好似他与这世人的行事逻辑,大为相悖。许多他认为不大紧要之事。那世人却非做不可。他认为大大紧要之事,世人却全不打紧。
但有一点,他倒已看出端倪。这世人对仙人,道人,好似十分崇拜。那跛脚老道,全无多少本领。方才打人手法,可看出此人手上无力,半点武艺不会。那黑糖全只是哄人玩意。
却无人质疑。李长笑付了房钱,行出客栈。朝最近大城走去,心中想着,大城中该有正常人。他且寻一正常人,问问如今已是何时世。
行不远。
竟又撞见那跛足老道。那老道正在一巨石上歇息。道袍被他扯开,露出胸膛,后仰着趴在巨石上。因为跛脚,走得不慢,却也不快,走不久便已累了。李长笑虽出行晚,但健步如飞,身姿轻巧。自然很快赶上。
那老道听到脚步声,顿时骂道:“王了爸的羔了子的!你跟踪我!”随手拿起石子,便朝李长笑投去。只力道甚虚,在身前三丈,便掉落地上。
李长笑告诉老道,自己恰巧路过而已。那老道早看李长笑不顺眼。昨夜他进入客栈,那店小二对他恭恭敬敬。这模样怪异的人,却不咸不淡,竟敢将自己无视。这当口,怒气上心,也不管太多。指着李长笑破口大骂,边是怒骂,边将鞋子穿好,捏着拳头便是打来。
只他出拳甚慢,也无甚气力。怎能打痛李长笑。打上百余拳,怕也不如蚊子叮咬,来得痛快。但李长笑见他双手污浊,心生嫌弃,轻轻侧身避让,躲了过去。
那老道“呦呵”两声,似被这一躲,激起了心中凶性。力使左右挽起袖子,要如同教训店小二一般,痛扁李长笑一顿。口中说道:“你不能躲!”旋即冲杀过来。
李长笑又轻轻侧身,却又躲过。这一下,可将那老道气得够呛了:“都说了,你不许躲,听不到么!”气得面红耳赤,又是打来。
连挥四五拳,却连李长笑衣角都未曾摸到。反而自己用力过猛,丢了重心,重重摔了一跤。牙齿磕到石头,“咔嚓”一声断裂。血流如注,满嘴鲜血。那老道年岁不小,却因此哇哇大哭了起来。
当真好生凄惨。李长笑眉头一皱,实不愿理会,绕过老道便即离去。刚行几步,那老道又爬了起来,说道:“你!你!不许走!”他门牙破碎,说话漏风。但动作却不慢,将身一横,拦在了李长笑前方。
那老道嘿嘿一笑,也不去擦拭口中鲜血。探手入怀中一阵摸索。口中说着什么,好个怪贼,瞧我使出这招,还治不了你。嘿嘿,待会有得你后悔。惹了道爷我,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久,摸出一颗食指指节大小的黑糖,方形。那老道左右一望,来到一驿道正中间。将黑方糖粘在地上。得意洋洋道:“小子,惹了不该惹的人,吃不了兜着走!小施惩戒,还不快快受下!”
那道人又道:“不将这宝贝舔完,你不许离去,更不许跟来!”说罢,一甩袖子,仰首离去。便如同大胜而归的雄鸡。与教训那店小二一出无二。
但走几步,隐约听到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那长相甚怪的白衣人,却没舔黑糖,依旧跟了过来。老道不敢置信道:“你!你!你怎不舔黑糖?”李长笑问道:“我必须舔么?”老道说道:“废话!废话!快快回去,不舔完黑糖,便不许走!”说罢,老道一甩袖子,又快步而行。他右脚跛足,走得快时,便一上一下,一跛一跛,看起来甚是滑稽。
李长笑没去理会。他实也懒得与老道打交道。只两人正好顺路,他也要入城去。那老道听到身后脚步声再度响起,吓得一个激灵。回首一望,见那怪人竟还没“吃不了兜着走”。额头间冷汗顿冒出。
忽然双腿一软,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