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何作此打扮?她又为何乔装之后,还要这样说话?
嬴荷华不是蠢货。她只是要他明白,李贤不过幌子,真正意义上来接洽荀子的正是秦国王室。
更有意图在于,李贤一来,李斯有再多不愿意的想法,也只能作罢。
一个时辰前,马车从咸阳驶出。
这是很久之后,李贤再与她同乘一辆车。
她好像睡着了,发鬓上的钗子轻微晃动,暖乎乎的阳光笼罩在她精致的五官,淡淡的光晕铺在她的鼻尖,又跳到她的耳垂,最终散漫在如瀑的黑发,丝绸一样。
其实,许栀一点儿没睡。
她总算真正意义上理解嬴政。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在侧,她就无法入睡,握着刀也没办法。
满头大汗、大惊失色从睡梦中醒来已不是偶然。
她感觉不到一点安稳。
于是,她睁开眼。
“你我也算公务在身推脱不了,谁也别为难谁,你说对吧。”
“公主说得是。”
对望的黑眸如漩涡,两个人谁也看不清谁。
许栀见李贤不反口,难得顺气。
难道这次他说求和,还真的说话算话了?
她侧过脸,嗯了一声,背对他,尝试把他当成空气,好好休息一会儿。
他当然知道嬴荷华的公务——嬴政看似不问栎阳,实则已然是网开一面。
嬴政疼爱他的女儿。可如果要在帝国安稳和女儿心爱的人之间选一个,答案毋庸置疑。
如果嬴荷华不能真正意义上忘记张良,对反秦势力一度心慈手软,她势必会失去咸阳的一切,去雍城禁闭也不过是十年之后的事。
其实,对李贤来说,某种意义上,这一世与上一世没有什么不同。
千算万算,她却爱上了别人。
如果有什么是一定相通的,大抵只有一件事。
他宁可死,宁愿满手血腥,也不愿她受到伤害。
但两次,他都像她生命中的过客,目视她难过、挣扎、崩溃。
噩梦日复一日的回荡在他的躯体,腰际流淌的血迹,像是死生的渡口。
他望着她,小心翼翼的把一只垫子挪到她脑后。
果不其然,许栀没法睡着,她理解警惕的回过头,李贤的手就在半空悬着,她腾坐起来,也就枉顾垫子存在的意义。
她瞪着他,“你离我远些。”
她说了,下意识的往车厢口移,侧着跽坐,重新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流逝的草木。
李贤知道这是反应,她遭受太多刺杀而产生的逃跑后遗症。
他无可奈何。
他看树叶的光影在她身上飞快跑着。
他只能祈求这条路能够长一点,再漫长一些,直达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