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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第1页)

我们的爱,太不公平了。是我欠了她,欠情也欠钱。穷极这一生都无法偿还。……后来,日本发起新一轮侵华战争,棚区和老城区的贫民包括我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均惨死于日军屠杀。我没有去寻找他们的尸体。我哭了。不是为他们,是为我自己。我以为我可以用这么多年的含垢忍辱换来他们的自由和安稳,却短短不到一个月,他们就死了。他们的死,让我那几年在喻家遭受的一切都成了天大的笑话。我活着本身,就是个笑话。即便是笑话,我也要活着。不是抱有见到阿镜的幻想,而是因为,喻正清还没死。如果时光能倒回,阿镜来喻家接我那天,我会不顾一切跟她走。可时光它,从来不会停留。……后来,国内党派多方统一部署联合作战,两个月取得抗日初步胜利,中日战场转移至东北。英美法相继撤出上海,归还我国领土主权。上海,从此再无租界华界之分。……后来,没了卡恩和工部局做靠山,被陈旭抄了家财的喻正清突发疾病躺在病床上,我伪装成护士潜入医院,喂他喝了一整瓶农药。他只配农药。阿镜你看,我终于为你做了一件像样的事。失去所有的喻夫人也是,病来如山倒,无需我雪上加霜,她必活不长久。……后来,我因蓄意杀人被捕入狱。初进监狱,我听说,上海下雪了。下雪,是阿镜的生日。我试图撞墙寻死。韵青姐说:你凭什么死?她说阿镜只开口求过她三件事,一件是问她借10万大洋,一件是请她安顿好红姨,一件是拜托她尽她所能照顾好我。起初她都不懂,到现在都懂了。是啊,我凭什么死?我的命是阿镜和戮帮的弟兄舍命救来的,我的命是阿镜的,她想看我痛苦的活着,那我就该听话,痛苦的活着,活着等她回来看。傅医生也来看过我。她说:我从前也认为,不说出来,便能默默的守护她,便能正大光明地陪她久一些。可现在,我却羡慕你和镜爷的轰轰烈烈。哪怕这段感情不得善终,最起码,你们相爱过。我问:她知道了吗?她答:知道。我爱她,是爱她的一切。但她的爱已经给了两个孩子,是谁也分不走的。我问:要放手了吗?她答: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也无力改变她的立场。我问:什么时候走?她答:或许是陪她生下肚子里孩子那天,或许一年两年,又或许随便哪天,说走就走。我说:情愿让她念你,也别让她恨你。心上人的恨,会令你痛不欲生。……韵青姐花了很多钱疏通人脉,又拿出了喻正清的各项罪证,让我只在监狱里待了半年就被释放。半年,足以发生好多好多的事。出监狱那天,韵青姐来接我,而车里,是抱着小宁的傅纹婧。以及,趴在笼子里的惜惜。太好了,惜惜还活着。我与阿镜之间的联系,又多了一样。惜惜,我和你要相依为命了。……后来,安氏家族没落,上海再也没有镜爷。…………三年转瞬而逝。她回来了。她是安老板,是镜姐,唯独不是我的阿镜。…………战争很残酷,造就了数不清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生灵涂炭。战争,剥夺了安熙的生命,害得阿镜没有了至亲的弟弟,如月没有了挚爱的恋人。阿镜和安熙感情深厚,安熙是英勇的战士。我无法想象,阿镜的悲痛有多深。我只恨自己,不能陪她分担。一百年,最亲的安熙没能陪她走到尽头。而我,也已不是她好喜欢的人。庆幸的是,我们四个一起看过《雷雨》的明珠剧院,顽强地生存了下来。每个有阳光的黄昏,我都会尽量赶去那边看日落。我会站在曾经和阿镜并肩而立的石板上,看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看自己在余晖下被拉得很长很长的影子。看着看着,眼泪又会不听使唤地往下掉。那天的阿镜穿着一身浅色骑马装,很酷,很好看。我的阿镜,穿什么都是好看的。那天的我本想问一问,镜爷是否会骑马?会的话,可不可以教教我?我没问。因为迷惘,犹疑。阿镜你可知,那之后的我梦见过好多次与你骑马在草原上追逐落日的场景。直到今年有了答案,这样的梦,我再未做过。同你一起骑马的那个人,不会是我。在石榴园外的马场,你把手递给了强爷,把笑也给了强爷。你的身边,已没有了属于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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