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上出城的路前?,春妮把毛二娃薅下车,路上行人看见?他们这标志性的土黄色涂装三轮车,当即纷纷低头缩肩,闪避不迭。春妮两个无心多理,一路畅行无阻直冲到正?殿,偌大的庙宇里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春妮让他当着?城隍爷爷的面跟她说实话。
毛二娃到底胆子小,当着?威严怒
目的城隍老爷面前?,声气儿总算虚下来:“也没啥。我?们狱长上回去?部里打听消息,说是从我?们监狱里出来的犯人里,没拉到地方先?跑了十几个人,部里骂我?们对?犯人不尽心,借着?这个扣发我?们的物资。川上回来砸了一套细瓷茶具,又抽了我?们一顿,说要严查。就,就这,没别的了。”
“还就这?就这?”这人身边没一个能出主意?的,形势已经危急到这一步,竟然还心存侥幸!
照毛二娃的说法,他办学习班搞得这么大,川崎未必不知道。可他懒得管,双方互有默契,跟损害了自己利益,对?方还头铁顶风作案,那是两码事。
春妮只?好去?扮那个恶人,将毛二娃按倒在城隍神像前?,逼他赌咒发誓,回去?后立刻解散学习班,所有不能带的东西一律销毁,并严令众人,不得向?任何人泄露这件事。
完了不放心,她塞给他一张丽景皇宫的舞票,让他找个机会送给川崎,探探情况再作应对?。
倭国?人从全面占领海城开始,就一直实行宵禁,连累这些声色场所也诸多限制。现在一张舞票,不止要钱,还要人面,要不就只?能在舞厅开门前?,提早两个钟头排队占位置。这一张票的价钱,抵毛二娃半个月的薪饷,价值不是特别高,是他能力?范围内能送的东西。
解决完这桩麻烦事,两人重新上路。
城里三步一个哨卡,五步一个路岗,交通复杂。又在城隍庙耽搁半天,即使有毛二娃这身皮在,这一路也多花了不少时间。两人明明起了个大早,抵达目的地时,已经到了晌午。
春妮来前?,桂香跟他们说过,这个叫红树村的村子住着?好几百人。奇怪的是,两人开车从村头跑到村尾,村里连个人头都没冒出来,害他们想?找个人打听都没地儿去?。
在村口那会儿,她明明远远看到了几道炊烟,走得近了,反而天朗气清的,连缕烟丝儿都没冒出来。
毛二娃突然“哎哟”道:“我?明白了,该不会是我?穿的这身衣服,让他们以为是倭国?人跑来闹事,躲起来了吧?”
春妮回头看他,为了出行方便,他今天穿的是一身倭国陆军军服,头上还盖着?顶带屁帘的盖檐帽。
这几年,她办事常会遇到一些不方便的地方,有时会请毛二娃穿上这身衣裳跟她同行。一般人看见?这身衣裳,至多跟城隍庙里那些人一样低头缩脸,赶紧避开,没见?过他们人还在里许地开外?,一村的人全跑个没影的情况。
如果真是像毛二娃说的那样……她心里噗噔急跳两下,感觉有些不妙。
没等春妮出声,毛二娃快手快脚,卸下她带的东西,最后将柿饼往她手上一塞,嗵嗵开着?车子一溜烟去?远了:“妹儿,我?到村外?头的林等你。”
毛二娃前?脚走,青乎乎的油菜田里后脚蹿出个人:“鬼子走啦!”
这声之后,忽啦啦几十颗黑脑袋从田里冒出来,有人对?着?毛二娃离开的方向?破口大骂:“狗攮的小鬼子,有本事你别走,待爷爷——”
那人目光定在春妮身上,剩下的半句话哽住了。
没等春妮凑上去?问话,这些人像被蜂子蜇了似的,发一声喊,忽啦啦全跑回了屋,不一时,关门声此起彼落。
春妮逮住一个跑得最慢的老妇人,说了自己来方家探亲的事,请她帮忙指路。
老妇人颇有戒心,她眯眼盯着?春妮脚下的包裹,盘问半天,见?春妮说得出方家几口人的名字,指了个方向?,言语吝惜:“那。”
春妮见?她走动困难,主动搀住她一条胳膊:“我?扶着?您,您小心脚下。”
老年人腿脚不便,推了两推,没推动,也只?好由?她去?了。
春妮耐心极好,心觉这里情况有异,即使这老妇人一路没给她好脸色,她仍是脸上带笑,软绵绵地问:“老阿嬷,你们刚刚怎么都跑到了田里躲起来?”
老阿嬷哼了一声:“跑远一点,躲狗东西喽。”
春妮只?当没听出她话里有话,从毛二娃的牛皮纸包里摸出一块杮饼:“是不是发生?了不好的事?”
老阿嬷眼睛粘在那块黄澄澄的柿饼上,声口和气了一些:“这不都是叫那些倭国?人吓的?”
老人家走路慢,到春妮把人送回家时,红树村最近发生?的事也已经打听得差不多。前?些日子,倭人一队士兵将全村人召集起来,说村里有人窝藏反抗分子,要严加搜查,闹得鸡飞狗跳,最后什么没扫到,搜走了大量的粮食鸡鸭,还祸害了几个没藏好的姑娘。
倭人对?付华国?人,使用?这种手段并不鲜见?,但春妮一般听说的,都是在反抗比较激烈的地区。像海城这样的沦陷区,特别这里是海城近郊,他们需要维持稳定,不会做得这样露骨。即使乡间有零星反抗势力?,多数是委派驻留在附近的伪军负责剿匪,不太可能亲自跑到这乡下地方受罪。
说句不好听的,守着?海城那样的富贵窝,想?发财,机会有的是,何必吃力?不讨好,跑到这穷乡僻壤找事?
照老阿嬷的说法,倭国?人将他们祸祸得不轻,临走前?,把能搬的粮食全搬上了车,连根鸡毛都没给他们留下。今天村里有人看见?大路上的边三轮,以为是那群倭国?人又回来了,在他们进村之前?,赶紧全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