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像一堵墙似的,堵在春妮面前:“李小姐,你想带她走?”
李曼云看她一眼,轻巧说道:“啊,她就帮我提些东西,等到了地方,我就打?发她走。”
春妮立刻便明白了,王少正在海城的能量不小,李曼云不愿意明面得罪这个大金主,这是?在向她下最后通牒,自己无法跟着上船,那么,从公寓到码头的这段路上就是?他?们将她“劫”走,留在海城的最后机会。
“那不成,”阿四瓮声瓮气地说:“先生?没?说带她走,她就不能跟我们走。”
李曼云就道:“那我这么些箱子,你一个人?给我搬吗?”女明星东西多,再精减下来,也装了五六个大木头箱子。而刚刚王少正离开前,已经把守在门口的几?个人?都?带走了。
阿四挠挠头:“那我多跑两趟。”
这个阿四脑子似乎不怎么好,李曼云跟他?好说歹说,直到发了脾气,赖在沙发硬磨了将近十?分钟,他?急得差点打?人?,才?不情?不愿答应下来。
最后趁李曼云不注意,他?阴狠地瞪了春妮一眼,抱起王少正留下的箱子,道:“我先去?叫几?辆车来拉行李。”
春妮垂眉顺眼,只把自己当成个木头桩子一声不吭。
趁阿四离开,李曼云抓紧时间对春妮道:“一会儿你躲在电梯旁边,给他?一下子,这事咱们就算了结了。”
看不出来,这女人?真?够狠的。
春妮当然不干:“李小姐,咱们不是?这么说的,我可不敢打?杀别人?。再说万一王先生?等不来阿四先生?,再回来找我们,你打?算怎么跟他?说?”
“你以为现在离沪的船票很容易到手吗?放心吧,他?才?舍不得再跑回来,万一赶不上船呢。”
说归说,李曼云看春妮那畏惧的模样,恨恨瞪她一眼,没?再坚持。
虽说现在海城交通有诸多不便,但因为法租界到处遍布高?档社区,黄包车还?是?很好叫的。
阿四很快在楼下找来一辆驴车和一辆黄包车,将两人?叫下了公寓楼。用?驴车上的稻草将行李略作遮掩,春妮和阿四分坐驴车的两头看行李,李曼云则坐上黄包车,一行人?开始出发。
如今一到傍晚,街上几?乎不会有什么人?行走。春妮往驴车车头靠靠,装作闲聊的样子,问:“大哥,咱们这还?要走多久啊?”
她先前在公寓楼问过阿四目的地,对方没?给她一个眼神,而李曼云显然也并不清楚,问阿四,阿四只说,到地方就知道了。
“要不了多久,最多一个多钟头。”车夫不知其中奥秘,乐呵呵地回答。
“一个多钟头啊,”她抬高?声音:“八点钟就宵禁呢,岂不是?我送完李小姐就回不了家??李小姐,你得给我点钱,不然我没?法在外边过夜。”
阿四哼了一声。
春妮则看着驴车行进的方向,在心里计算,一个多小时不够出城,他?们上船的地点应该在华界的外码头,定的路线十?有八|九是?从外码头乘私船从吴江出发,到吴江口再转乘海船去?港城。从法租界到外码头需要穿过公共租界,从她以前学校所在的那个方向走到倭国人?聚居区的杨浦,再往北一些该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走的都?是?她以前最常往来的地方。
那么……她微微侧身,眼角的余光中,王老六他?们弄来几?辆黄包车,正分散成几?个方向跟了上来。
其中一个车夫速度放慢,落到队伍的最尾端,悄悄地脱了队。
春妮转过脸去?,外码头那块自己没?去?过多少次,却是?王老六的地盘。
那块地方从前朝起就是?有名的货运码头,多如牛毛的□□,外国货船在那里出出进进,势力盘根错节。因为时代的变迁,这些码头有时是?官埠,有时是?私埠。其中围着这片地方展开的纷争,即使是?春妮这样沿江开过好几?年夜市,见证过一代代闻人?起起落落的小摊贩,都?不一定说得清。
就是?这样混乱无序的地界,王老六那一年被袁八爷逐出英租界码头之后,像颗钉子一样,不起眼地扎了进去?。
行程过半,春妮扫过屹立于闸口路街头的监狱大门,调整了一下坐姿,旁边的李曼云,一双水淋淋的眼睛几?乎瞪出火来,整个上半身差点从车蓬里倾出来,挥舞手臂向她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得稳一稳她,要不然,凭她这样不管不顾的性子,不知道还?会折腾些什么。
“哎呀。”春妮捂住肚子叫。
“怎么了?”李曼云忙问。
“我好像吃坏肚子了,我要上茅房。”她说。
“这种时候——”话?说到一半,李曼云转转眼珠:“你一个小姑娘脱了队不安全,我陪你去找个茅房吧。阿四,你留在这看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