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看她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也有些气上头。
“你说你爱吃酸甜的,家里哪天没给你做酸甜的?螃蟹本来就是下午我交代老五媳妇儿做成辣的,给你公爹他们下酒的。
“你不用像伺候婆婆那样伺候谁,我是你婆婆,也没让你这样伺候过我。从八年前到现在,我自认咱们钟家不曾亏欠过你什么,结亲前该做的能做的我们都做了,结亲后我也不曾偏了他们兄弟你们妯娌中的哪个。
“你要是觉得我们不好,就说个一二三四五六出来,要真是我们谁做错了,哪亏了你了,你说出来,我押着人给你赔不是,就是我这个做婆婆的,要真是亏了心,也肯给你赔不是,你要怎么样都由着你。”
郑秋娘捂着脸呜呜哭起来,边哭便道:“我怀了身孕,她就跟着闹不舒服,她喝了一个月的补药,她爹也来看她给她做面子,我知道我命苦比不上她,可她又何必处处跟我别苗头……”
大概心里气得狠了,说到此处,她竟收了哭音,只泪眼朦胧,一句一顿凄厉地道:“我知道,她是您千方百计聘来的金贵媳妇儿,您自然娇惯她。
“我也知道,您看不上我。八年前您就瞧不上我,如今我回来了,您就更瞧不上我了。
“可是您既然瞧不上我,又何必巴巴地上门提亲?又何必出那二十两银子聘礼?难道是我哭着喊着非要进你们家门的吗?”
最后,她冷笑道:“赔不是?你要让谁跟谁赔不是?人家有那样大一座靠山,谁敢按着她让她赔不是?”
不识好歹,真是不识好歹!陆氏怒得气血上涌,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按捺住怒火。
“这话怎么说?啊!这话怎么说?我是打你了骂你了,还是哪里礼数没做到委屈你了?怎么就成瞧不上你了?我花了一样的心思,一样的钱财娶回来的媳妇儿,怎么就成了金贵她委屈你了呢?”
她花一样的钱,办一样的婚宴,请一样的客人,连最初对两人的态度都一模一样,怎么在儿媳妇儿眼里就成偏心眼了呢?
更何况,老四的婚事,她尽心尽力,甚至比其他几个儿子的婚事花了更多的心思,费了更大的力气,在郑家那里更是没少受气,这些她都忍了。
媳妇儿过门后,她既没有因为过往的事情恼她,也没有因为郑家的事迁怒她,依旧和和气气地对待她,怎么就成她看不起人了呢?
她看向沉默地站在郑秋娘身边的钟四,眼里满是失望,“老四,你也是这么想的?”
“娘,我没有,娘。”钟四跪下去,像他当初求他娘让他娶秋娘那样磕着头。
“娘,她怀了身孕,脑子糊涂了,这些天都爱胡思乱想,那些话都是她乱说的。娘,您和爹别放在心上,娘!”
他心里明白了,这不是别人的问题,这是他自己的问题。秋娘不是跟家里人过不去,秋娘这是在跟他过不去。
他为秋娘赎身的时候,秋娘还不是这样,大概是成婚后的日子不如意,秋娘才觉得跟着他受委屈了。
钟四不敢抬头,一行泪滑到地上,在青石板上砸出两道水痕,混在地上的水迹里,转瞬消失不见。
郑秋娘坐在一边,抚着肚子泣不成声。
陆氏一阵阵发晕,她深吸口气,强撑道:“不用说了,你们心里想的什么,我猜不着十分,总能猜到五分。老四,你媳妇儿身子重,你扶她回屋……”,话未说完,就往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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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钟五关好门窗,对江衔月道:“你躺下歇会儿,我给你拿点心吃。”
江衔月摇头,“我都吃饱了,你坐下安生会儿,别忙了。”
钟五想想她晚上是吃了不少东西,便也不再勉强,两人进了帐子。
帐子里有些闷,钟五揪了把扇子扇风。
“你不用理四嫂,她这个人没个长性,又容易被人撺掇,从来都想一出是一出,谁也猜不出来她脑子里念的到底是啥。”
他摇着扇子,将曾经发生过的事,一一道来。
“小时候四哥就和四嫂要好,他们十三四岁上头,四嫂的爹娘为给她哥娶媳妇,要把她卖了,四哥知道后,就回来求爹娘,说要娶她过门。
“那时四哥还没自立,爹娘知晓四嫂在郑家的难处,也没说二话,筹了郑家要求的聘礼,上门提亲。
“四嫂爹娘碍着名声,想着咱们家总归是个好去处,比卖给人牙子强,就同意了。结果到下聘的日子,四嫂却反悔了,死撑着跟着人牙子走了,四哥就此好一阵消沉。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她还不是咱家的人,她不愿意,爹娘四哥也不能硬把人娶过来。
“本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前两年,爹娘见四哥年纪不小,就琢磨着开始给他说亲,四哥是同意的,只是说了一桩不成,再说一桩还是不成,就这么说了几桩,无一例外都没成。
“娘犯了疑心,无意中又听人说了几句闲话,就让我出去打听。
“我一打听,才知道,娘第三回给四哥说亲的时候,四哥不知怎么的就跟四嫂联系上了,四哥放不下她,这才一直推拒家里说的婚事。又碍着四嫂当初背信之事,他怕爹娘生气,不敢跟他们说。
“我怕爹娘知道这件事生气,当时就跟四哥挑明了,问他是个什么主意,四嫂那里有没有什么说法。四哥只是摇头,说不想耽误好人家的姑娘,让我帮着劝娘。”
“那你就跟着劝了?”江衔月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