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并不过量却足额的税收几乎都要用在大雍各项建设之中,倘若始终对赋税行削减之道,正如令官员一味提倡廉洁一般,并非长久维系的策略。
其二,各州百姓原本该当在符合年岁之后所服之更役,严禁以「过更」之法请人代替,更不得以缴纳更赋来规避劳役,但这两年兵役和每年一月的更役都改为投身各地水利兴修丶农田开垦之上,以保灾情当前绝无断水缺粮之事。
其三,各地的军屯原本是因备战之中快速积蓄军粮而设,眼下再无什么长安朝廷和邺城朝廷之间门的对立关系,按理来说是该当被取缔的。
但在各地徵募兵卒陆续调整军队人数完成丶各方因战乱而搬迁返乡的人口流动结束丶田地荒地划分完毕之前,军屯的统一调配和高效生产还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加之又有迎面将来的元昭二年旱情,姑且先将军屯的解散推迟两年就是。
她总结道:「减税赋,履更役,保军屯,再便是将乐平月报之上历年应对旱灾的集锦丶备急方书等物都陆续送入四州境内。」
兖州豫州境内此前有枣祗这位屯田校尉的主持,如今其虽就任于大司农麾下,仍旧可以调派到那二州地界上督办事务,乔琰是不太担心的。
反倒是冀州青州原本在袁绍的麾下,说其是直属天子的繁荣没见多少,各方世家横插一脚划去地盘的事情却着实不少见。
所幸身在这二州境内的徐庶丶诸葛亮丶贾诩和随后被从辽东调回的陆议能力都非等闲,若真到了他们难以周转之时,总会上报到长安来的。
「我倒是觉得,陛下还当再做一件事。」程昱想了想,开口道。
见乔琰颔首示意,他接着说道:「冀州青州虽在我方势如破竹的攻伐之下丢城失地极快,但其死伤依然惨重,失去子女无人豢养的长者丶失去丈夫父亲的妻子孩子应当不在少数……」
而这些人,在随后的灾年之中无疑是弱势群体。
「我明白仲德的意思了,」乔琰敲了敲桌案,若有所思,「不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何况攻伐之间门总有些私怨,一味施舍没有好处。」
「于青州东莱丶冀州渤海郡境内增设盐官与船坞,优先招募二州境内户中有民兵阵亡之人,工钱比之田亩所得稍高出些许。年逾六十的长者可自郡县府库领米一石,身有病残丶贫而不能自谋者,可自郡县领米五斛。」
「此外……」乔琰皱了皱眉,打断了自己的话茬,「罢了,晚些再说吧。」
她原本想说,冀州青州境内的劳工不足情况该当以手工业的发展作为弥补,但关中丶并州丶凉州的纺织品丶冶铁业等行当都还处在产能过剩的状态,要么,就是让十三州境内的民众手中陆续有足够的余财,要么,就是通过丝绸之路将高端产品倾销出去。
而这都不是在明年能够落成的。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地走。
那婚姻律法之上她并未做出一味冒进的举动,在各州建设之中同样不能冲动。
反正,就像是她在当日洛阳庆功典礼之上所说,她的未来,还很长呢。
先度过眼前的这出考验,让大雍证明给世人看——
这绝非是一个稍纵即逝的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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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昭二年的春日在滴雨未落的干旱之中到来。
但在从去年秋冬时间门就开始的筹备面前,各方民众甚至未等郡县长官下令,便已快速凭藉着往年的经验操持起了储水引流之事。
关中粮仓在支撑了去岁七八月间门那场动兵之后的馀粮,连带着益州府库之中的积存,都以最快的速度送抵了洛阳,以备不时之需。
一时之间门,无论是田亩间门作物种类的调整丶提前防备蝗灾的缜密举措落实,还是河道支流的保护,都以一种有条不紊的方式开展。
唯独显得有些许不适应这步调的冀州和青州,也因民众的求生之心,在全然按照二州刺史的指挥调派而动。
即便是此时还在以囚徒方式服军屯劳役的河北世家子弟,都不难看到一种扑面而来的信号——
无论今岁的环境是否恶劣,这大雍王朝所掌控的土地和人口,都像是被凝聚在一架装备精良的战车之上,以一种要将前方路上荆棘都给尽数辗轧过去的势头疾冲而去!
这车轮滚滚,也将他们这些人给裹挟着往前,竟是丝毫不给他们以回头看去的机会。
或许旱情的影响之下,依然会有田地之间门颗粒无收的情况。
但在那些平抑粮价丶另开岗位丶资助贫苦丶减免税赋丶遏制蝗灾等等举动之下,在最为客观公正的史官笔墨中,都绝不会有「今岁大饥,人各相食」的记载,而是「民生虽艰,尤有活路」。
也当然不会有人去在这等忙碌的时候回头去想,倘若此时还是汉室天下,又会是何种局面。
他们都已经是大雍人士了。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居然已经从春入夏,又由夏季进入了秋季。
这明明该当让人感到时日漫长而折磨的元昭二年,居然好像在须臾之间门便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