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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等到叶晨和齐唯民去到金陵大学报道,齐志强就倒下了。他在自己的单位汽修厂突然陷入了昏厥,被同事送去了医院。医院当天就扣下了人,不让回家了,说是要做活检。活检的结果在三天后出来,肝癌晚期。
就只半个月的时间,齐志强的高大身躯就瘦得成了一付骨头架子。他的肝部开始严重腹水,痛苦万状,齐志强一辈子没给人添过麻烦,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也都是咬牙在忍着,痛到意志迷糊的时候,才会出声呻吟。
他的脸上已开始出现濒死的人的可怕灰色,宽阔的额头萎缩了,五官因为突如其来的瘦削显出一种紧凑,完全地不象原先的样子了。那个高大沉默,面容周正,一脸慈祥的男人,在极短的时间里,消失不见了。
医生完全地束手无策了,二姨跟跟自家大儿子齐唯民商量着,把人接回家。然后凑到丈夫耳边轻声问道:
“志强,带你回家好不好?”
齐志强混浊的眼睛突然有了神,跟回光返照似的,喉咙里呼呼地,喘了好半天含糊的发一个音:
“好。”
回到家不过两天的时间,齐志强就弥留了。在临终的前一天晚上,他的神智突然清楚起来,声音清楚地说道:
“我想喝碗青菜汤。”
这大晚上的,哪里去淘弄新鲜的青菜去?最后是邻居从自家栽种的小菜地里薅了一小把菜秧,二姨亲自做好端到丈夫的床前。
青菜汤齐志强只勉强喝了两口,他连切得碎碎的叶子也咽不下去了,齐唯民俯下身,细心地替父亲擦掉流至嘴角的汤汁,心也一分一分地沉下去。
父亲的身上,是一种临近死亡的腐败气息,叫人胆寒心痛。齐唯民突然抱住父亲的脖子,像是要渡一口气给他似的,齐志强抬起枯瘦的手,拦了他一下。
叶晨也带着除乔祖望之外的一家人都来了,他站在床边,望着这个男人,从打魏淑芳去世后,这个男人对他们兄弟姊妹几个视如己出,每回厂子里分东西,多少都会有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一份,背着二姨,时不时地送两个钱来,逢年过节,压岁钱是少不了乔家的几个孩子的。
齐志强最后突然伸手召唤了一下站在四美旁的七七,七七挨过去,一根一根摸着姨父呈青灰色的手指头。齐志强挨着他的脸小声说道:
“你真是象你妈妈。”
随即齐志强转过头对着自家的老大齐唯民说道:
“你以后好好待七七,我替你大姨谢谢你。”
齐志强从始至终都未跟二姨魏淑芳再说一句话,二姨的脸色难看,也只是对着屋子里的一群孩子说道:
“都先去吃饭吧,大家也都饿了,让你爸歇一会儿。”
为了怕照应不到齐志强,吃饭的时候饭桌特意摆到了卧室门口,方便时时都能够看到。齐唯民一边吃着饭一边看向父亲一眼,忽然手中的碗咣地掉在桌上,他脸色难看的说道:
“妈,我怎么看到爸好长时间没有吸气儿了?”
二姨第一个冲进了屋,摸着丈夫的脉搏,已经不跳了。她让齐唯民给自己打来了一盆水,一个人给丈夫擦洗身子,换上了一套新的线衣线裤、秋衣秋裤。一边做着这一切,一边仿佛是有些神智不清醒似的喃喃自语:
“我就知道,你到底还是念着她,那么你当时为什么要答应娶我呢?你看看你,对哪个都厚道,唯独对我不厚道,你一走,叫我们一家子女人小孩怎么办?你是不管了,急着跟她去团圆了。不过你还是给我留了个好儿子,我儿子会继续替你待我好的。”
叶晨静静的看着状态有些疯魔的二姨魏淑芳,她一辈子的意难平,恐怕就是自家男人的眼里从来就没她了,虽然跟齐志强成了两口子,可是齐志强没有一天心是在她这边的,这就叫强扭的瓜不甜,自己种的苦果唯有自己承受。
帮着料理完齐家的丧事,叶晨带着弟弟妹妹回到家,他让二强和三丽他们带着七七去到院子里玩,自己一个人来到了乔祖望的大屋,斜睨了他一眼,然后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床边,轻声说道:
“二姨夫走了,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二姨夫是个好人,所以他走的早,可你不同,你是个祸害,我会让你一直活下去的,因为你在阳间该遭的罪还没遭完呢。”
乔祖望先是看见鬼似的看着叶晨,他虽然全身瘫痪,而且连最基本的说话都做不到,可是他偏偏神智清醒,他不知道叶晨是怎么做到的,这些年他连个感冒都没有过,这实在是让他很难绷,想死怎么就这么难?
早上的收音机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着后世国母演唱的《希望的田野上》,被叶晨拿着漏斗强硬的灌着粥的乔祖望,双眼呆滞,在心里问自己,我的希望到底在哪里?
然而此时的乔祖望还并不知道,自己的厄运还远远没有结束。金陵大学就在距离大纱帽巷不远处,叶晨没选择住校,而是走读,每天放了学,溜溜哒哒的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