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墩地坐回座位,还有些怔怔。不是的,裴椹不是没有喜欢的人,也不是没有成过亲。他在西北时……他们、他和裴椹……可那算真正意义上的成亲吗?裴椹又还喜欢吗?不、不对,他在想什么?那是假成亲,当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成亲。而且裴椹也已经知道他是男子,又怎么可能还喜欢?不,还不对,他又在想什么?他为何要想裴椹是否还喜欢自己?他和对方的误会不是已经都说清了?他听这些人说要给裴椹娶妻联姻时,又为何激动反对?他在激动什么?反对什么?又心慌什么?裴椹这个年龄……娶妻不是很正常?在场的诸位将领想把裴椹和义军绑深,想到用联姻的办法,不也很正常?所以,是他不正常?他究竟……为何要有这种反应?为何听着这些人说的话,觉得刺耳?李禅秀定定坐在椅上,神情一阵僵硬。周围人的议论仿佛已经渐渐远去,就连上首李玹皱眉看过来的担忧视线,他一时也没察觉。直到同样跟他一起坐在靠门位置的伊浔察觉他今日异常,忍不住小声担忧问:“殿下,你是不是……喜欢裴椹?”“轰隆”一声,仿佛有一道惊雷炸响。伊浔的声音更如雷声般,震得他耳膜阵痛,心跳一阵加快。可这是冬日,晴空,外面根本没有雷声。伊浔也因为怕被其他人听见,是附耳与他说的这句,声音压得极低,不可能震耳。李禅秀僵硬转头,脸色震惊看向她,整个人仿佛成了雕塑。李禅秀坐回去不说话后,众人很快又议论起义军和裴椹联姻的可行性。许是和薄胤要攻打他们、处置蔡澍等事相比,这事显得不那么严肃沉重,也可能是裴椹要加入义军的消息,令众人感到高兴,厅中气氛一时轻松、喜悦,不像议事,倒像在说笑闲聊。几名将领聊着聊着,甚至扯远,说起自己家的儿女亲事。唯有李禅秀僵硬坐在椅上,坐姿如松,一动不动。他面色微微苍白,心中正掀起惊涛骇浪,震惊又茫然。他喜欢裴椹?他竟然喜欢裴椹吗?他修长手指不自觉攥紧衣摆,用力到指骨微微泛白,心跳一下快过一下,耳边的声音都听不清了,只有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和……不高兴。是的,他不高兴。厅中所有人提到和裴椹联姻,都喜气洋洋,仿佛要成亲的人是自己似的,唯有李禅秀不高兴。可为什么?是因为他心中清楚,如果联姻之事真成,和裴椹成亲的人绝不可能是自己吗?“咚”地一下,李禅秀忽然觉得心脏像被什么敲了一下,一阵闷疼,又一阵羞耻和慌乱,更不可思议。他在想什么?他现在不用像在西北时那样隐藏身份,更没有那些迫不得已,他竟然还想……还想和裴椹成亲?瞬间,他脸色苍白过后,又一阵微红,薄透的皮肤像雨水洗后的海棠。伊浔见状,不由更担心:“殿下,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脸一会儿白,又一会儿红?李禅秀瞬间回神,忙慌乱道:“我……没事。”这时,厅中几名将领刚好把话又扯到他身上——“说起来,小殿下也年过十八,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
“哈哈哈,不知小殿下可有心上人?若是有的话,岂不正好可以和裴椹一起成亲?”“依我看,小殿下正好可与裴椹结拜,成异姓兄弟。若主上再收裴椹做义子,他和义军岂不绑得更深?”李禅秀一听,差点又要站起来说“不可”。好在刚稍微动身,理智就让他墩地又坐回去。可表面维持理智,心中却早又掀翻了天——兄弟?他和裴椹怎可能结拜成兄弟呢?父亲又怎能收他当义子?若真那样,他和裴椹岂不是乱……不,不,止住,冷静!没有的事,先不要想那么多!问题是,这些将领、谋士是每天太闲了吗?不是想给人保媒,就是想让人结拜成兄弟,这么喜欢结拜,自己去结拜好了!李禅秀震惊过,慌乱过,羞耻过,这会儿又忍不住开始有些生气。偏偏这气还没处发,只能憋在心里,憋得他脸又一阵红,神情也开始郁郁,看那几个将领都有些不顺眼。伊浔:“……”小殿下好有活力啊,看来没什么大碍。殊不知,李禅秀此刻正“阴暗”想:要不还是赶紧把这几个将领都送去秦州打仗,那几个谋士也一起送去,省得他们太闲。好在李玹终于止住众人议论,说了句“下次再议”。李禅秀不由松一口气,见众人三三两两散去,也起身打算跟着出去透透气,却忽然被李玹叫住。李禅秀只好又回来,跟父亲一起走到院中。李玹负手站在院中,手中佛珠转了转,片刻回头,看向虽然乖乖跟在自己身后,但像只垂头耷耳的丧气小猫的儿子,不觉失笑,叹道:“儿大不中留啊,怎么,不想和为父一起散步?”李禅秀听到前面那句,脊椎不觉绷紧,还以为父亲发现了什么。听到后面,才微微松一口气。“没有,刚才厅中有些闷,我想到外面跑马散散心。”他解释道。“这有什么?想跑马说一声,阿爹陪你一起去就是了。”李玹语气宠溺,说完,又有些叹息。说起来,以前被圈禁时,他时常想,等以后出来了,要亲自教李禅秀骑马,教他射箭、游猎,踏遍山川河流,体会什么是真正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李禅秀早已学会这些,甚至学会的更多,比他想象的更优秀。他心中欣慰,又不免心疼。“对了,方才在厅中,见你脸色不太好,后来也没怎么说话,可是跟众人议论裴椹有关?”李玹挥手让人去准备马,同时又转身问李禅秀。当时李禅秀站着说话时,他倒是能看清。但后来对方坐下,身影就被众人挡住了,没怎么再看清。李禅秀心中却一紧,生怕被看出什么,忙否认:“不是,是……可能是寒毒又要发作了,有点不舒服。”说完,他差点咬了一下舌尖,心中暗暗懊悔。便是真要找理由遮掩,也不该找这个,无端又让父亲担心。果然,李玹一听,沉凝看他片刻,忽然挥挥手,让人不必再准备马。“既然不舒服,今日还是不要跑马了。”李玹温声说。想了想,又道:“况且你今天刚回来,先前应该也跑了半天马,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至于寒毒,为父已经派人去西羌寻孙神医,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有消息。”他语气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