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因为上一辈的事情,对一个无辜的年轻人过于苛刻。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试着接纳张坤,尝试用家人的态度对待张坤,心底就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排斥,让他的努力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李容青从心底拒绝着张坤,不愿意让他踏足宝贵的家人领地。
张坤用钥匙划开封口的胶带,纸箱里塞满了报纸团,拿开这些报纸团后,张坤立刻骂了句脏话,受了惊吓似的蹭得站起来远离纸箱,一脸恶心:
“艹,什么鬼东西!”
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腥气,它来自纸箱里被开膛破肚的草鱼。
这条鱼被一件沾满了血迹的脏衬衣包着,和它们一起被塞进纸箱里的,还有贴着李容青名字的巫毒娃娃、用血红的颜料写着“去死”的纸。
巫毒娃娃脖子被扯断了一半,身上密密麻麻扎着大头针,眼睛的地方被挖出两个洞,洞里塞着腐肉,又恶心又恐怖。
而那些写着“去死”、“死吧”、“出门被车撞”、“老婆孩子以后全死光”这类恶毒诅咒的纸,张坤戴着手套拿出来,发现它们实则是用a4纸打印出来的李容青的照片。
这些照片数量最多,模糊不清,明显是偷拍的。
李容青看着这些东西,还有刺目的血红诅咒,手脚冰凉,有气无力的说:“报警。”
“哥。”张坤找到一张从别的书本报纸上剪下字,然后又用胶水重新粘成的信,迟疑的说,“这好像是……认识死者的人寄来的,他们说……”张坤盯着李容青,小声说,“你是杀人犯。”
李容青站不住,额头上都是冷汗,扶着墙壁虚弱的说:“我不是,我没有。”
“可是现在网上到处都是黑你的,这件事闹得很大,没人相信警方的调查结果。网上有些人都很疯狂的,不是把网线掐了就没事的,有些极端的网民会找到现实里来,这些东西不过是开始,还会有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张坤忧愁的说,“这种事情警察也帮不了你,哥,要不然你注册一个账号发个道歉声明吧?让你们公司给你找水军洗白啊,卖卖惨什么的,或者制造一些别的热点,总之先把热度压下去再慢慢解释。”
“洗白?”李容青涣散的视线找到张坤,看着他模糊不清的面容,轻声说,“什么叫洗白?我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要卖惨?”
“只是一种策略。”张坤慢吞吞的劝说,“不是要你承认自己撞死人了,我知道不是你,但我知道没用啊。”他盯着李容青,一字一句的说,“这种事情根本澄清不了,不管你解释多少遍,还是会有人认为撞死人的是你,不论过了多少年,只要提到你,总会有人骂你是杀人犯。哥,网络就是这样,被泼了脏水,就别妄想洗干净,身上的污点会一辈子跟着你。”
“污点”这两个字,尖锐刺耳。
李容青被张坤的话压得喘不过气,胸口窒闷疼痛。
他不知道网络是什么样子的,但他正在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他,网络发酵的舆论一样可以给一个人、一个企业造成难以估量的负面影响。
如果是以前,他没有被失眠和噩梦折磨,没有被精神分裂的恐惧掌控,还有足够的精力和智力去处理这次危机。
沈特助和公司高层都以为李容青已经恢复了状态,但他的从容只在表面。
他现在严重健忘,反应迟钝,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容易心悸受惊,有时候理解一个简单的事情对他都变得困难起来。
最严重的是,他会产生幻觉和幻听。
我是不是应该放弃了?
李容青第一次产生这样软弱的念头。
“我要休息一会儿。”李容青喃喃。
“好,那我先走了,这些东西我帮你处理掉。”张坤担忧的说道,“哥,你真的该去看医生了,讳疾忌医对你的精神分裂没任何好处。”
“精神分裂?”李容青茫然。
“对啊。”张坤小心翼翼,“你告诉我的啊,姑姑就有这个病,可能是遗传。你会产生幻觉,不是吗?”
“我说过吗?”
“说过的,哥,你记性越来越差了……快去休息吧,记得吃安眠药。”
李容青什么都忘了,张坤对他的身体状况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不记得自己还告诉过张坤多少事情。
自己的状况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还在无意识的时候,对谁说过不该说的话吗?
李容青呆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安眠药。
钟表的两根黑色指针停在六和七之间,红色的秒针一格一格的转动,房间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所有的门窗都锁上了。
李容青吃了安眠药,没脱衣服,平躺在床上。
封云岚在干什么?
她有想到我吗?
李容青的脑子里浮现出女孩儿的音容笑貌,随之而起的还有对那轻快的笑容、明亮的眼睛,温暖的体温,还有那若有若无的香甜气息的深切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