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最后一笔,众人面前呈现一张简略的魏洲城舆图。
吾仔说道:“此城共有四个城门,大梁的都府位于汴梁,由魏洲去汴梁自南门而出最为便捷。自节度使府至南门虽有几条不同路径,却有几个必经之点。”阿吾仔手指点出几个已作标记之处。
“这两处距节度使府太近,那一段位于城墙上守卫的视线可及之内。”王延寂以指圈起中央的三个点,“只有这三处适合动手。”
阿南仔指着其中一处道:“此处附近俱为高门富户,墙高院深。其间供下人进出的巷道为不错的埋伏之处。”
阿闽仔道:“院中魏兵尸体已处理干净,我剥下了几套兵服。”
王延寂笑着看向李清仪道:“要暂且委屈堂妹了。回到闽地后我问母亲讨要几瓶她秘制的九华露给堂妹赔罪。”
李清仪一愣,旋即明白了他们将扮成魏兵。她也需着那从死人身上剥下的浸着血和男人体味的甲服。李清仪微皱了下眉,点了点头。
李洞明于一旁观察王延寂与下属讨论出城之策,心中暗自赞许。
待他们商量完毕,方开口道:“延寂,你们走水路入吴,直穿越地而至闽。后半程的吴越地在钱镠治下境内安泰。位于大梁境内的这一段却不安宁。今日出手相助的小郎洛载清欲赴常州,恰可与你们同行这一程。”
王延寂虽尚未及与洛载清交谈,但自见他飞棍挡箭至协力扑火,对其甚有好感。闻言一喜。
李洞明接着道:“此人虽诚实方正,但到底是初识。你与仪儿特殊的身份,他不必知晓。”
王延寂犹豫了一下,应道:“是。”
洛载清已换上魏兵甲服,准备妥当。知行走了进来,双手托着一个尺许长的檀木盒,躬身交与洛载清道:“门主有物赠予小郎,嘱小郎出城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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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练,星如莹水,天穹中星月朗朗的清净平和却无法可达兵乱之地。
清风徐过,卷着带有余烬的焦烟与丝丝缕缕的血腥气直钻鼻腔,与冲击耳鼓的或撕心裂肺的嚎哭或肝肠寸断的哀吟相和。
离了香烛铺,几人贴着街边于屋檐阴影里疾步悄行。
王延寂不时看向身后侧的李清仪。这个他亲昵地唤着‘堂妹’的女子,其实他并不了解。二人仅见过的一面他亦已印象模糊。
自出得门来李清仪便紧抿双唇,不发一言,不知她心中所想。长于闺房十五年未经风雨的她今日先知身世之异,继而经铺中之凶险,接着离别父母,几重相叠她可还能经受?
只见李清仪秀目清亮直视前路,步子轻稳地绕过未有人收的尸身。看来她的坚强镇定远超自己所估,王延寂心头略安。
杏雨巷口的老榆树高逾墙檐,枝叶如巨伞遮星蔽月盖住巷口。一阵疾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挨挨挤挤间露出小许间隙任月华穿泄而过,于巷子地面勾勒出几条人身轮廓。
卫仔贴伏于地,侧着头一耳紧贴地面,一掌举起做出手势。
五!远处传来细密地马踏声。王延寂掏出一壶酒扼住张源下颌往他口中猛灌了几口,酒水顺着唇流下腮、颈。
四!吾仔跃上榆树,如猫般急窜几下便不可见。
三!蹄声更近,愈发清晰。王延寂捏着支短箭竖在张源眼眶前,沉声道:“莫耍滑头,按我们教你的说。”
二!闽仔与南仔一左一右夹起张源两只臂膊。
巷中更深处,李清仪紧紧地贴墙而立将身形藏于院墙的暗影中。
甲衣寒凉直透肩背,她看了眼身侧沉肃的男子。他双目炯炯聚于巷口几人的身上。两足略分,右臂微曲,五指紧扣长棍,随时可发动如电。
在铺中定下的计划是由王延寂挟张源截取信函与出城令牌,而洛载清负责保护她。
李清仪心中暗忖道:“父亲为何对此今日初见之人如此得信任?”
一!王延寂、卫、南、闽三人与张源“相扶”而出。缓步走在光武街上如银的月色里。
街上并无他人,月辉映得王延寂等人的面庞分外清楚。
蹄声已到了光正街,被高阔的院墙所遮听起来有如沉闷的鼓点。
鼓点来到街口,密集不减而骤然变得空旷响亮,六人六骑已转上了光武街。几息间便来到了面前。
正中马上之人忽猛地一收缰绳,骏马长声嘶鸣,踢扬着两只前蹄直直挺立而起,后蹄踏出两步收了足。
马上人一个鹞子翻身落地,对着张源行了个礼道:“五郎,你怎得在此处?”只见此人虽不甚高,但宽肩背阔、厚臂健腰,很是精武。
张源心中悔得恨不得去撞墙,狠狠地扇自己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