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鱼讲到这儿,适时停了下来。两听客却未如他期待般急切地追问下文。
灶间内的二人仍是有说有笑吃得香甜,连看亦未朝此处看上一眼。
傅小鱼双手撑地吃力地缓缓向后放倒身子躺卧于和煦暖阳中,闭上眼打起了盹儿。
少女叫道:“鱼儿,别睡啊。后来呢?”
“唉,已经九个时辰水米未进,我可说不动了。”
“明宝哥哥,我可吃饱喝足啦!”吴行歌晃晃肩、拍拍臂,“瞧,我已大好了。晌午还是我来做饭。那痴情的崔六郎这两日尽往这儿跑,怕是自己只胡乱拣些东西果腹。估计他今儿还会来。我们把这些粥和饼子留给他。”
钱传瓘笑道:“好。”两人手脚麻利收拾起来。
“哎!哎!你们可真狠心呐!”院中的某人再也忍不住,急急喊道。
他挣扎起身,跷着伤足勉力稳住身体向行歌深深一揖道:“大度宽容不计仇怨秀外慧中心灵手巧心慈好善的行歌娘子,为兄给你赔不是了。”
行歌不为所动,“成日做戏,捉弄他人,不只是我、崔穹……你不配得任何人的真心。”
傅小鱼看着她,短暂沉默后翘唇笑了,“崔穹这朵桃花虽非我主动招惹的。也罢,我想个法子断了他的念想。”
他一步步挪到灶间,抓起酥油饼便往嘴里塞。
他瞟了眼神色不愉的钱传瓘,大嚼着饼子含糊不清地道:“要委屈钱刺史这尊大菩萨在我的小庙多呆些时日。七天,只需七天我的伤足便可下地。你们别心急,我自会把故事讲完。”
转过脸挂上讨好的笑对吴行歌道:“行歌,我们中午吃什么美馔?啊,想着就满怀期待。”他又一拍头,“哦,几乎忘了你还有两个问题。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行歌心道:“也不知他这天眼门门主贴身侍童的经历是虚是实。便是一丝希望也要试试。”
便道:“第三个问题暂且存着。第二问——牛渚山五虎现在何处?”
傅小鱼诧道:“你为何要找寻他们?他们出道时你尚未出生,消匿时你仍为稚童。难道与你家人有关?”
吴行歌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敏感捕捉到他话语中透露的信息。“你说他们是消匿了,而不是身亡。说明他们仍在世上?”
傅小鱼认真无比道:“可能全活着亦可能全死了。可能死了一个活着四个,也可能死了两个活着三个。又或者……”
吴行歌打了个哈欠道:“我先去睡一会儿。”
“哎,我是说我有印象他们还有人活着。究竟在哪儿我得去翻翻笔记。”
轮到吴行歌讶异了,“你还用笔记?”
傅小鱼指指鬓角,“自从这儿冒出了第一根白发,老朽我便知自己的韶华不再,记忆将渐退。便将脑中的江湖秘辛、豪门八卦、有用的没用的有趣的无趣的都记下存起来。”
他挠了挠头,“只是,我竟忘了记载着牛渚山五虎的那本藏在哪儿了。瞧,我这记性果真衰退得厉害。不得不佩服我自己的先见之明啊。行歌,你正当大好年华,劝汝行乐趁年少,莫待春尽红颜老。”
见他又开始胡言乱语,吴行歌与钱传瓘拔脚走了出去。
“明宝哥哥,他的伤足确实七日内不可下地吗?”
钱传瓘微一沉吟道:“据我那日对他的伤口的观察七日尚算短的。他需要我们护他七日,这故事他只会一截截地述出。”
吴行歌若有所思,“关于牛渚山五虎他所说的又有多少实言?笔记自是为虚,但看他反应亦非全然不知五虎之事。”
钱传瓘道:“他一人千面,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我们只需记着无论他呈现哪一面——软弱、愚蠢、胆怯、粗劣、无赖……他都是那个精明狡猾、多谋善骗的傅小鱼。不可尽信他之语,姑且观之察之。”
一人吃掉两只叫花鸡、大半盘小酥肉、一条糖醋鱼后,傅小鱼心满意足地揉着肚皮。从此时的他口中所出的故事也更为‘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唉,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自元贞皇后张氏撒手而去后,梁太祖朱温便彻底放飞自我,纵情声色。灰,那是要爬的,还要一气爬几个!其中以博王之妻王氏尤为受宠。
乾化二年五月,病重的朱温自知时日无多,遂遣王氏去将博王自东都召至西都洛阳,欲传位于他。却不料,此事却被日夜侍奉病榻之侧的郢王朱友珪之妻张氏获知!
六月初二,月黑风高夜,杀人篡位时。朱友珪与左龙虎军统军韩勍秘密谋定了夺位计划。事不宜迟,未免夜长梦多,韩勍连夜率牙兵五百人随朱友珪混在控鹤军士中入了皇宫,埋伏于宫内。半夜牙兵们砍断门闩,如四面而起的暴风直扑朱温寝殿,殿中的仆婢吓得四下呼号逃散。
朱温惊问:‘何人造反?’
朱友珪走入答道:‘不是别人,正是我!’
朱温痛骂:‘你这个逆子,我早已怀疑你有不良之心,我真该杀了你!你弑父篡位,不怕遭天谴吗?!’
朱友珪喝令自己的马夫冯廷谔,‘将老贼万段!’
可怜朱温一代枭雄精明一世,临到终了竟落得拖着病体绕着殿内梁柱逃命的地步。你砍我逃我逃你砍,冯廷谔挥刀三次都劈到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