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左右侍立着的两名婢女见着他,急忙屈膝行礼。
钱传珦打量了她们几眼,冷声道:“你们绷着面皮作甚,何事如此紧张?”
一名婢女忙挤出笑,低声道:“小郎安好。夫人今日接连发落了三个婢子,又砸了些东西。现下将我们都赶出寝殿,仅留了孙姑姑在内伺候。”
钱传珦心中冷哼一声,踏入庆安苑。只见院内的仆婢个个大气不敢出,蹑手蹑脚地做着活。
钱传珦哗啦一把拉开寝殿的门,对榻前伺候着的孙姑姑摆了摆手。
孙姑姑犹豫地扭头看向榻上的胡惜晚。胡夫人给了她一个眼神,她对钱传珦行了礼后低头离去,小心为二人关上殿门。
钱传珦走至榻前,一掀袍角坐下。
倚于榻上的胡夫人年约三十五、六,仍是风姿绰约之时。然而此刻眼眉中燃着的烧灼令其姣好的面庞看起来有些扭曲。
胡夫人盯着钱传珦仔细看了几眼,见其意态悠闲,一丝得意抑制不住地从唇角逸出,冷笑了声道:“看来你此次的差事办得不错,得了尔父的嘉许。”
钱传珦轻笑一声,道:“幸不辱命,父王交待的两件事均未令其失望。”
胡夫人的声音陡得拔高,“那我交待的事呢!你可真真令我们失望至极!”
“我们?母亲还是不要和愚蠢的舅父搅在一起为好。”
“你!”胡夫人气得目中喷出火来。她环视左右,手边能扔出响的物件下午已都砸了,再也找不到一件。她恨恨地抓起一只绣枕向钱传珦掷了出去。
钱传珦一把接住绣枕随手扔至肩后,面上仍挂着淡笑。
“母亲息怒,若传珦依舅父计划行事,此刻母亲能扔的恐只有冷宫中的蛇鼠了。”
胡夫人双目死死瞪着他,“你承认是你下的手了?!”
钱传珦回视着睁圆了眼柳眉倒竖的胡夫人,轻飘飘地道:“他们俱都有勇无谋,留着反为后患。况且,既已做了死士,怎么死又有什么关系。”
胡夫人痛心地捶着榻,“千载难逢之机你便这样放过了!他身边侍卫有限,又身处吴境,正好可做成泄露行藏为吴军所害。汝舅父的这些人忠心不二,受训多年全为着致命一击。必能得手!你可知培养他们何其不易?!耗费多少心血财力,而今全部被你随手付之一炬!”
“得手后又如何?将其首级丢入常州刺史府,刺史邀功便坐实了此事是吴国做的?”
钱传珦冷笑道:“李简是如何官至常州刺史的?率死士百人救杨行密突出重围;攻濠州时,濠水深阔,李简手搴重甲,口御大刀,先渡,逾垒,破其关键,擒刺史张遂以献;江淮多盗,令虽严,莫能禁止。为李简获者,尽黥于面,于是寇窃皆息。他岂是不学无术,贪功喜大之人?他会愚蠢的任尔等利用?!”
他逼进一步,“父王亦不会轻信。彻查之下,舅父可有信心此事定能做得天衣无缝,一丝蛛迹而不露?这十二人的授艺之师夺魄双刀李青桐虽自十五年前退隐后绝迹江湖,他与舅父交好之事真无第三人知吗?!那十二死士俱是铁板一块死不开口吗?!”
“若事露,孩儿的命自是不足惜。母亲纵使不在乎自己与舅父的性命,但你舍得你最疼爱的传玑受牵连入狱不仅再无问鼎的可能,甚至被软禁终生郁郁而亡吗?!甚或,父王震怒之下不分是否同谋一并将我们全数送上法场?!”
胡夫人被连珠炮般的质问砸得一懵。噎得说不出话来。
钱传珦轻蔑地道:“母亲可知舅父另畜养了三个杀手只遵其号令,甚至都未告诉我有此三人?!虽我已明令行动取消,他们仍冒然行刺。功败垂成,若非我在钱传瓘之前取走可溯查出他们身份之物,此刻我们都已祸至眉睫!”
钱传珦趋近了母亲,盯着她惊疑怒恐交加的双目,说道:“舅父一介武夫,用的亦是鲁莽无谋之人。母亲不妨听一听孩儿的计策。”
胡夫人又惊又惧地看着面前笑得云淡风轻的孩儿。
这个一向乖巧聪慧的孩子,她视为可为玑儿谋士助其登鼎的,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