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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独发(第1页)

二月东风催柳信。

窈宁从沉沉的梦里惊悸而醒时,狻猊香炉中余烟已尽,烧透的香印灰透出死寂的冷白。

她听见窗外有鹂鸟闹春,挑帐朝窗边看,见天光已大亮,绿窗金影,恍惚要到了繁花渐胜的时节。

“锦春,扶我到园中走走吧,天气似要暖和了……”

屏外人闻声转入,不是锦春,却是长宁帝李继胤。他上前将金丝帐挂起,蹲下为窈宁穿鞋。

窈宁却勾脚避开了他,婉然道:“这些事叫下人做吧,陛下,怎能经你的手。”

李继胤拗不过她,转而为她梳发披衣。

坤明宫里的铜镜被有心人换过,不再光鉴如新,而是久未磨亮,蒙蒙如罩下雾露,叫人看不清病容疲色,只照见两个人影相偎,看影子,仿佛年少新婚,恩爱缠绵。

李继胤低声在她耳畔道:“柳青梅绿,连翘含苞,园中正是好时候,我伴你一同过去。”

病榻上躺久了,初春的阳光也照得皮肤生疼。祁窈宁走出了一身薄汗,行到临水亭坐定,李继胤招手,随侍女官忙捧上热茶花蜜、金盆丝帕。

祁窈宁拭过汗,随手将丝帕折成一叶舟,放到微风轻澜的湖面上。

丝帕禁不住水,那船飘出去不过两尺便渐渐沉没,长宁帝当即变了脸色,呵斥侍立在旁的太监:“皇后的船在水里,你们就眼睁睁在岸上喘气吗?”

内侍们慌神,纷纷往湖里跳,扑通几声,溅起一片乱琼碎玉。本是想将那丝绢折的小舟托起,却反被水花砸得更快往湖底沉下去。

窈宁见此不免苦笑,劝长宁帝道:“湖里刚解冻,叫他们上来吧,别造孽了。”

内侍们得了赦,又纷纷爬上岸,互相搀扶着退下。长宁帝怕水里的寒气冲了她,仔细为她拢了拢披风,说道:“工部去年新造了一条画舫,等天气再暖和些,五丈河化开冻,朕带你去北巡,去洛阳看牡丹,去黎川看桃花。”

窈宁说:“妾看这园里的花就很好,何必折腾北上,这些钱省下来,也能稍缓军中困顿。”

长宁帝闻言皱眉,“谁又拿这些事来烦你忧心,朕让子望兄入宫,是为开解你,不是反来添你烦恼。”

窈宁解释道:“哥哥不曾与妾说这些,是妾自己猜的。”

长宁帝道:“你只管好好养病,莫费这些心思。”

窈宁笑了笑,“妾知道了。”

长宁帝近来难得有时间陪伴她,因这三言两语,一时又失了兴致,默然负手望着湖面,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心。

窈宁关切着他的心绪,“陛下,妾不是有意……”

长宁帝猛然抬腿,将岸边一块太湖石踹下了水。

“朕当然知道军中缺钱,已经欠了半年的军饷!朕也想开源节流,把钱都花在该花的地方!”

水花迸溅,淋湿了他的衣角,内侍宫女跪倒一地,长宁帝叫他们滚远些。

湖边新柳拂过他的侧脸,他便拿柳树撒气,狠狠将柳枝往下薅,直弄到满地狼藉,失了力气,突然转身拥住祁窈宁,整个人倚在她怀里狼狈地喘息。

“对不起,阿宁……我不是对你,不是怪你,我是怪我自己。”

他的声音因颤抖而显得无力:“收钱的人、用钱的人全都攥在姚丞相手里,就算朕将皇宫拆了换钱,这钱经他的手,只会被上上下下昧干净,到不了军队。与其叫他们把钱都贪了,不如用在皇室,哪怕只能建画舫撑颜面,也强过他们两头贪……你看那姚清韵,冬天吃葡萄、夏天冰荔枝,一盆芍药抵得上十户中等人家的年赋,你又何必辛苦贤惠,叫她占尽风光!”

窈宁想说她不在意这些,又怕此话反令他更难过,遂不再言语,只缓缓抚着他的后背,试图平息他的心情。

日光比初至园中时更盛。

然而绿湖中泥沙乱搅,满地残叶断枝,好好的春景,如今只望见满目疮痍。

过了二月,坤明宫又换了一轮医正,太医杨叙时奉诏守在坤明宫,每日写方熬药、看诊行针,片刻不得安歇。

祁令瞻的手伤一直仰赖杨叙时看顾,春季是血肉复生的时节,伤痕处痒得厉害,又兼近来常常临案执笔,过于疲累,时有钻心之痛,常骤然心中一窒。他疑心这是骨肉血脉间的某种灵犀,自梦中惊悸后不敢再睡,怅然独坐了整夜。

照微一早来他院中摘石榴花,冷不防碰见他站在石榴树下,撞了个正着。

榴花灼灼如火,隐在浓绿的密叶里,随风如燎原,满园春色不胜其艳,祁令瞻负手立在树下,正仰面听其间嬉闹的鹂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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