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一顿,又不紧不慢开口:“再说,大人落入此番境地,九天也难逃其咎,大人当时想必是痛苦万分,那无人相助,又无人能吐露心声的苦楚,我……可太明白了。”
渚幽面上无甚神情,心底却是轻嗤了一声,这观商竟还试图将她的心魔勾起来。
若是原相复苏之前,她兴许还会因为这一番话而心涌恨意,可如今她一步入极,识海中灵丝骤生,将数千年前的鏖战皆记了起来。
她对魔族,说不清是不是恨,兴许仅仅是心中含嗔。伏魔于她而言,似乎是她降生至这天地时便背负的职责,长应是如此,她亦是如此。
后来识得了人间七苦五蕴,心中才涌出丁点微不可查的怜悯之情,一颗心才像是会跳动了一般,才会浑浑噩噩地思索,她伏魔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事好像烙在了她的心头,烙在她的灵台,烙在她的原相,她竟寻不到丝毫的缘由来。
三千多年过去,如今亦想不通,她虽对当今九天已不报希冀,但也不会这么轻易便能被观商拉拢。
她心中轻嗤,嘴上却道:“三千年前古魔族覆灭,只独余了你,想来你当时也应当是无人相助,痛苦万分,幸而足够狡猾,才得以苟活至今。”
这话中含讽,怎么也不像是一个不染浊尘的古神说得出口的,可渚幽却说得极其顺口,这些年她当魔确实当得认真,将这些魔物的弊习也学了七八成像。
观商顿时如鲠在喉,这话确实没说错,他足够狡猾,才苟活至今。他笑了笑了,恭恭敬敬开口,“确实不易,还请大人将在下的两魂一身皆取出来。”
远处啷当盔甲声又近,分明是那一众魔兵察觉有人闯入,又纷纷步了过来。
渚幽不想理会,这么点魔兵,尚还不配让她放在眼里。
一众魔兵匆忙赶来,远远便瞧见这朱凰捧着一簇火沾在黑暗之中,她银发皎皎,好看是好看,可眸光却寒厉得没有半分柔软。
他们上次见到观商,尚还不急将那一魂夺走,便被屏障隔在了外边,如今再见,自然又涌上争夺之意,在相视了一眼后,快步便奔上前来。
渚幽朝他们睨了一眼,意味深长道:“你的手下不甚懂事。”
“那还盼大人指点一二。”观商随即开口。
渚幽见他们一个个好似不怕死的样子,心道难不成她上次在无渊中入极,还不够将他们吓着?
她猛地挥动衣袂,一道丹红的灵力骤旋而去,将这万千魔兵尽数掀翻在地,所幸他们身上穿戴了玄甲,否则定摔个头破血流。
这一众魔兵闷哼出声,忙不迭腾身而起,不管不顾地扑上前来。
渚幽并不着急,慢腾腾凭空取出了一杆凤凰尾羽所做的笔。她将笔一握,笔毫挥动之时,道道红光汇聚,凝成一道符文。
符文倏然朝那扑近的魔兵印去,噌一声撞进了那玄甲之中。那魔兵陡然一顿,随即猛地扒开自己的玄甲,然而这一身玄甲十分牢固,哪是能轻易脱去的。
他浑身烧起,连叫也来不及喊叫,转瞬便被烧成了灰烬,那玄甲咚一声摔了下去,将地上灰烬砸得四处飞扬。
这一幕甚是熟悉,观商若是人身,面色定已全黑,这不就是他撕开无渊前对那些小妖做过的种种么。
他不知渚幽是何意思,沉默了半晌后,阴沉沉地笑了两声,说道:“大人教训得是,这等不听话的魔,就应当除去。”
渚幽眼皮一掀,好似不知不觉将长应那模样学了五分像,连个神情也不屑于给出去。她琢磨了片刻,才不咸不淡开口:“你们若想令魔主复生,还是莫要将我惹怒为好。”
说完,她不由得琢磨,若是长应遇到此事,她会说什么做什么。
她略一摇头,无奈地想,以长应的脾性,说不定会将这一众魔当场绞杀个干净。
可她尚不能动此手,这无渊之地何其玄妙,也不知与界外天地究竟有何渊源,而此中种种,她只能从观商识海中掘出。
灵相复苏前是如此,如今亦是如此,竟然殊途同归。
一众魔兵顿时止步,惊诧战栗地望向了那裹着泥尘的玄甲,相视一眼后缓缓后退了一步。
渚幽以手划出屏障,将她与观商此魂皆笼在其中。
禁制既成,她才翻手将那两缕用魂捏成的银丝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