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逾不惑,他做了十年衢州某小县城的县令,原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谁知老天给了他这般好运道。
为了做到位,新娘都是差人代迎,一切繁琐的礼节都推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回成亲,并不在意。
新娘作何想,他更不在意。
忙完政务已过酉时,在摆宴处敬过宾客,他往后院新房走,毕竟是续弦不是纳妾,拜堂、合卺酒依旧免不了。
才跨进院,他就敏锐地察觉到有异样,院子一角不知何时开满了大片的野花。
这野花名叫穿心莲,从前在衢州县衙的后院,他和陆苑的屋前也有,开了一大片,郁郁葱葱充满活力。
而本该热闹的新房安安静静。
除了房门口两盏悬在门梁上的灯笼,发着诡异红光,在西北风中打转。
上头贴的囍字,像极了四个着红装的小人。
他呼出一口白雾,在冬日的夜里尤为明显。
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耳边出现了窃窃私语的嘈杂人声,有凉气从耳后传来,激的他头皮发麻。
后背传来阵阵酥麻感,肩周变得很沉,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他的身上,压得他踹不过气来。
一开始出现这种状况是在小儿新丧,那时还在衢州,每当他独自一人时,夜深人静时又或是午夜梦回时。
总能模糊听见有人在喊“阿爹”。
后来他才知,那是她用小儿的尸骨造出的小鬼。
小儿被那道士除掉那天,他是如释重负的,后来处处碰壁,他又后悔了。
陆苑说过,他的前程是小儿换来的,现在他信了。
刘铭远缓缓回过头,趴在肩上的不是他的小儿,是另一个“祁儿”。
他摸了摸婴鬼的脑袋,“好儿子,跟爹进去看一看你新阿娘。”
他加快脚步,推开了新房的门。
屋中,只墙边的长桌案上点着两支龙凤红烛,昏暗的烛光照不进角落的拔步床。
新娘家是大户,这拔步床是花了百名匠人精心打造而成,彰显的是女家财力。
屋里本该伺候在旁的媒婆、女使一个不见,只有新嫁娘盖着织金喜巾,背着手一人坐在床畔,大半身影隐在暗处。
“人都去哪了?”他问道。
新娘没有回话,也未动。
刘铭远掩上屋门,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盏酒,一口饮尽后说道:“你可喜欢啊?”
这话不是对新娘说的。
因为他后一句话是,“若你不喜,爹给你换一个。”
拔步床里响起抽泣声,刘铭远刚一个眼神扫过去,紧接着就传来哭诉,“好一个薄幸负心人。”
说话者是女子,声音断断续续似要噎过去,听不真切。
他还在愣神思考之际,拔步床的床围后,四脚并地爬出来个人,同样穿着红色喜服,盖着喜巾。
两个新娘?
而如此惊悚的场景,坐在床畔的新娘依旧未动,如同雕塑。
刘铭远吓了一跳,从凳上站起身,喝道:“谁在装神弄鬼!”
又很快安下心,他有婴鬼祁儿在身,无所畏惧。
地上的新娘,四肢扭曲一点点爬到他脚边,拽住了他喜服的袍角,“海里好冷,远郎下来陪我可好?”
刘铭远拉扯衣摆的动作顿住,轻轻唤了一声,“苑娘?”
“十几载少年夫妻,远郎负心薄幸,妻儿新丧,不过三月就要娶新妇。”
刘铭远看着地上的新娘,眸光幽深,忆起了他与苑娘红烛高燃的洞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