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干什么?”燕王压低声,神情少有的警惕,“你先前没听元羿说过?司州那位当皇帝时,就爱派人监视大臣,把人家晚上在家跟媳妇说过什么都记在纸上,递进宫给他看,元羿还看过那些信,万一太子殿下也有这喜好……”说着他抬抬眉,给燕王妃一个“你懂的”眼神。燕王妃被他说的一阵发毛,小声道:“应该不至于吧?”“这谁知道呢。”他们都是一家子,万一有个同样的喜好也说不准。燕王现在是胆战心惊,总算明白以前要不是有裴椹在,自己有多少次差点脑袋搬家了。尤其现在这位太子殿下又跟……燕王不作深想,赶紧问燕王妃:“对了,你刚才说俭之在雍州……那事是真的?”“真的,元羿亲口跟我说的。”燕王妃点头。“我命休矣——”燕王一听,脸都白了大半,往椅背一倒,就要晕过去。“哎呀,你怕什么?”燕王妃把他又推起来,道,“上次他们到长安,我又问了元羿,元羿解释说是他弄错了,椹儿跟那位是假成亲,是为了帮他遮掩身份,在旁人面前演戏。如今他们一切说开,已经只是朋友了。”“唉,既是演戏,想必那个叫陈青的小兵也被骗了,说的都是假的,只是……”燕王妃捂了捂心口,惆怅道,“我这不是还有点遗憾吗?咱们椹儿好不容易成回亲,结果竟是假的,你说他要真是公主该多好?”燕王一听两人当时是假成亲,而且成亲的目的是帮李禅秀遮掩身份,顿时又松一口气,直抚胸口念叨:“还好还好……”念完又听燕王妃说什么“要真是公主该多好”,吓得险些又去捂住媳妇的嘴,小声提醒道:“你可别胡说,那位就这一个儿子。”还是千藏万藏,好不容易才养活的儿子,珍贵着呢。况且就算真是公主,李玹也不太可能让他们家尚主。就算不是他们家,是别的优秀人家,李玹也未必舍得嫁,何况压根不是公主。别人不知道,但当年太子因“谋反”被押回洛阳时,同样留守洛阳的燕王却听闻过——太子被押回来关在太子府北院没多久,太子妃便受惊吓早产。当时两人只隔一墙,听着隔壁妻子一声声惨烈的呼喊,太子跪在院门向看守的侍卫一遍遍磕头,请他们给老皇帝传话,让太医来。然而他磕到额上满是鲜血,石阶都被染红,外面的人依旧无动于衷。直到隔壁太子妃的声音越来越弱,一夜过去,死讯传来,太子仍孤身跪在门边,只是整个人已僵如石塑,脸色灰败,如同失魂。接连失去姨母、手足、心腹,外祖一家被杀,妻子亦没保住,自己又被圈禁,彼时的太子,已然了无生志。“也幸亏太子妃生的那个孩子没死,虽说今圣……我是说现在司州那位,当时那位的本意是想折磨太子,让他亲眼再看着骨肉离去,但不幸中的万幸,偏偏那孩子叫太子给养活了,也甚是不易。“人都说太子养活了那孩子,但依我说,其实那孩子也救了太子。若没这孩子,太子在那北院恐怕早就撑不下去,是这孩子让他又活了过来。太子养活了那个孩子的命,那个孩子却是救了太子的精气神。“但正因如此,太子和孩子一起度过那么艰难的时候,心中对这孩子必然万分看重和不舍。是儿子还好,是女儿只怕如何都舍不得嫁。你见过那些失了丈夫,独自一人将孩子养大的妇人吧?对她们来说,孩子就是她们的支柱,对太子来说,道理其实也是一样。”
燕王妃:“……”半晌,她幽幽问:“你是说,太子殿下也是寡妇养儿的心态?”“哎呦,这话可不能乱说。”燕王吓得赶紧又捂住媳妇的嘴。宫中,李禅秀亲自送走燕王后,转身回殿。李玹见他回来,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到宫殿高处,在夜风中眺望繁星下的长安古城。“蝉奴儿好像对燕王格外看重?”站了一会儿,李玹忽然开口问。李禅秀微僵,很快浅笑一下,认真解释:“裴椹正在北边攻打胡人,又得父亲重用,对他的父亲,自然要客气些许。况且老燕王在世时战功累累,为大周守住北地,便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对燕王礼重几分,也是应该。”自然……还有其他原因。李玹轻轻点头,又问:“那蝉奴儿如何看燕王这个人?在外人眼里,他可是个软弱无能,只懂风雅文辞,依靠父亲和儿子才能坐稳燕王爵位的庸人。”李禅秀闻言深思,想起梦中的一些事。梦中长江天险被攻破,胡人大举南下时,燕王正在吴郡。彼时皇帝已经再次南逃,吴郡的郡守也弃城而奔,所有人都以为燕王定也早跟郡守一起逃了。事实上,当时燕王身边的人确实也劝他快走,但这个平日喜好吟诗作画,懦弱了一辈子的人,当时却叹道:“国破至此,再往南,又能逃到哪?”后来他送走了次子裴棹,接过吴郡郡守的职责,与燕王妃一起死守城池。本来也想送走燕王妃的,只是王妃不愿,最后夫妻二人共同守城,城破后,双双殉节。那时李禅秀还没梦到裴椹死的消息,前段时间梦到那一幕后,再回想这些,便猜到这是发生在金陵被攻破之后的事,彼时裴椹已经战死。在裴椹还活着时,燕王的确先是靠父亲,后来又依靠儿子。但在裴椹死后,燕王却没再逃。因为已经没有退路。他担起了责任,撑起了气节,和他的父亲、儿子一样。这也是李禅秀见到燕王后,对他有礼的缘故,不单单是因为裴椹。回忆完这些,李禅秀深吸一口气,看向父亲道:“燕王殿下……一直被他的父亲和儿子保护着,不经事,所以看着无能。但他毕竟是老燕王的儿子,人都说‘虎父无犬子’,这话虽不一定准,但我想燕王受过老燕王的教诲,又有裴椹这样的儿子,听说其次子裴棹也熟读诗书,颇有文采,有那样的父亲,又能教出这样的儿子,他本人应该不会太差。”李玹闻言,含笑点头,道:“还有一点,你或许不知。”燕王可能确实没有他父亲、兄长、长子那样优秀,但也不至于是庸人。只是他刚成亲不久,就到洛阳为质。那本该是一个人年少最意气风发的年龄,但他却整日在老皇帝的眼皮底下,没少受憋屈。在洛阳时,有些事确实是燕王自己惹祸,但有些事,却是老皇帝要打压裴家,故意挑刺。他不仅常被老皇帝宣到宫中训斥,更被洛阳的勋贵笑话,说他无能,老燕王是虎父生了犬子。老燕王身在北地,虽知道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