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大气不敢出地望着里正从这屋走到那屋,将村舍里里外外查了个遍又回到堂屋。他时而蹲下,时而仰头,时而低头思考。
当他终于缓缓立起,说了一句话时,却是扭头向着他们说的。
“人确实不是他们杀的。”
众人一愕,赵团不忿,宋里正接着解了他们的疑问。
“灶上尚有余温,锅边丢了两只空蛋壳,锅里有煮过面的痕迹,堂屋有两只空碗。赵妇倒在灶间。农家歇息的早,如此夜间,面应是煮给他人的。赵妇在煮食时遭了害,杀她的人随后还吃完了面。杀人吃面的是他们。”他指了指三鬼的尸身。
钱传瓘扬了扬眉,注视着宋里正继续他的分析。
宋里正走到钟魅的尸身边,指着她的嘴角道:“她身上有干涸发黑的血迹,受伤已有几个时辰。嘴角下颌有面汤的痕迹,我推测她到达此地时已不甚清醒,有人尝试喂她面汤。”
他接着指向钟魂,“他颈部被割裂时应有大量鲜血喷溅而出。”又一指莫魑,“她就更不用说了,……”
众人的目光随着里正的手指转向钱传瓘三人身上。“但他们三人,仅鞋履底边有血污,衣衫、鞋面仅有仆仆风尘,但滴血不沾。”
钱传瓘的眼中浮现赞许。
宋里正最后指了指屋顶的洞,“火药爆起时,有个人从屋顶而出。不在他们三人中,因为——这块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人身上的布片。”
从他的角度望去,一小块玄色的边缘焦灼的布片夹在洞边附近的茅草中。
“哈哈。”钱传瓘笑得很是畅快。他先前不表露身份,乃是借机试试自己辖下的这个里正的能力。
钱传瓘走到宋里正身前,以只有他们几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宋里正,上月薛乡正上报自己年迈体病,推荐你自六月起接任乡正之职。称道你机敏沉着,忠信勇义。望你勤查多访,安定乡里。”
这‘机敏沉着,忠信勇义,勤查多访,安定乡里’十六字正是湖州刺史钱传瓘所下的任命书中之词。宋里正心头一颤,望向面前男子深邃的目光,膝一弯就要行礼。
钱传瓘一把托住他,在他肩头拍了拍,朗声说道:“宋里正明察秋毫,分析严密。即已证实在下三人与此事无关,我们这便告辞了。”
宋里正知他不欲显明身份,便道:“三位远来是客,现下已是丑时,不如我寻两间空屋,你们歇息几个时辰,明日再赶路可好?”
钱传瓘道:“也好。”
里正为几人做好安排后离开,他甚至细心的着人给钱传瓘三人带来干净的鞋履换上,将换下的满是血污的洗了。
越葳倚着桌坐下,问道:“这杀死鬼夫鬼妇的吹笛人是何来历?”
吴行歌道:“他破屋而出时身形太快,我只隐约见着他手握一根细长的莹白之物,似是一管玉笛。不知是否是师傅曾提及过的‘玉笛催魂’。”
钱传瓘双眉微拧,说道:“我追了他半里路后,林深叶密被他甩脱。但从笛声、年龄及他的功夫判断,应该就是他。”
“我们未在三鬼尸身上发现七和丸,且其香已逝。七和丸应已落入他手中。”线索再次中断,越葳心内有些。
钱传瓘道:“此人之前无甚声名,这几年突然出现,即已骇人的功夫震惊江湖。但他向来只收重金取难取之命。怎得也掺进这窃药之事?”
吴行歌思索着,“他自太湖四鬼处抢走七和丸,便不是受雇于薛简,而是你们要找的吴越当年那件事之人。”
越葳点头道:“正是。可是,我们怎么才能找到玉笛催魂,进而揪出背后之人?”
“江湖掮客傅小鱼!”钱传瓘与吴行歌异口同声道。
若说酬金杀手是黑暗中的刀,操控这些刀的人却往往立于阳光中。他们不愿也不能与酬金杀手直接接触,由此便诞生了掮客这一中间人角色。
“我发现,”吴行歌从怀中掏出在屋内拾起的碎片,“这些银片上有细小的波浪纹,与鬼妇腕上银镯的纹饰一致。我推测火药是藏于她的银镯中。这必杀之着最终却夺了她自己的命。但玉笛催魂,也并非毫发无损的离开。”
她自碎片中捻起润白的一小片。
钱传瓘道:“这是…玉笛的一块?”
吴行歌点头:“正是。火药,也波及到了他。”
夜阑人静,常年军旅生涯使得钱传瓘睡眠中也习惯性保持警醒。窗外似有一只小猫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接着‘哒’的一响,如雨滴落于窗纸。
他推窗看去,吴行歌坐于树干上,向他招手。
他跳出去坐在她身边。吴行歌目光投向她和越葳的那间客房,面色肃重,悄声道:“明宝哥哥,明日我们去找傅小鱼时,越葳不可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