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葳本是肌肤胜雪,此时面上却浮现淡淡一层灰色,如落入尘中的梨花。
“弗有大碍,到了常州我自会寻药自医。若回西府则将耽搁不少时日。三十六日已过了五日,我们没有时间浪费。”
“越葳,昨夜在茅屋中检查情况时,你,始终未使用右手。今晨为明宝哥哥易容时亦是。你的右肩,可是不能动了?”吴行歌的声音更柔了一分,双目紧紧抓着越葳,不容她闪躲。
越葳左手在车厢上一拍,借力跃出车外,立于陌道之中。
阳光将越葳的眉目描上淡淡一层金色,她浑身迸射出不可被说服的坚定气势。
“我养母与怀安何等的善良淡泊,那些人竟对身无寸铁的妇孺幼子下那样的毒手!养父被逼得自废武功,我常常梦见他枯坐坟前眼中那么重的伤痛和无力。耽搁一日,便少一分找到当年主事人的机会!你们若坚持回西府,我决不上车。便是走,也要走到常州!”
钱传瓘沉吟片刻,开口道:“越太医,我送你回西府后立刻赶赴常州,至多迟延一日时间。那内奸既已隐藏了七年,又怎会在未败露前仓促离开?我们既已有线索,必不会让他逃脱。但你的伤却耽误不得,且常州市面上的药材又怎如西府宫中的丰富?”
吴越葳却道:“差之一日,或许便失之杳杳。”
打破僵持的,是由远及近而来的车辕声。
一列三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走来。马匹精壮,毛色油亮。车厢素洁并无銮铃等装饰,侧窗垂着墨色织锦帏幔,一角绣着根斜斜伸出的梅枝,一朵绿萼白梅半含半绽于枝端。
钱传瓘眉眼绽了开来,说道:“还有一法。”
他立于陌道中央,车队当首的马夫一收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钱传瓘问道:“你家主人可在?”
马夫未直接回答,反问道:“你是何人?”
钱传瓘并未在意对方的失礼,向着三间舆厢张望着,扬声唤道:“梅弟!”
修长的一指将中间那辆车舆的帷幔挑起,厢内洁白的软毡上斜倚着的那人清冽的面上现出一抹笑意,应道:“原来是你!来,与我小酌一杯。”
澄澈的一条细流冲入银杯,又滑下喉道,直达胸腔,甘醇冰爽令人大呼惬意。
钱传瓘望了一眼镇着酒壶的冰桶,叹道:“梅弟,你出门在外也有各样法子享受。”
梅弗问轻晃了晃手中的杯,杯中之影变得扭曲破碎,“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宝兄,你怎地在此地?”
钱传瓘答:“正要请你相助。我与宫中的越太医来此执行公务,她受了伤。”
执杯的手一顿。
“我还需赶去别处,而越太医需回西府接受医治。”
梅弗问放下了手中的杯。
钱传瓘呵呵一笑道:“梅弟,你莫不是卜到我们所临的难处,便赶来相帮为兄?”
他见梅弗问似有所思,想了想道:“是了,今日已是二十五,你这是携令堂去灵岩山寺上香归来?”
梅弗问眼神微矇,说道:“正是。家母还了愿,现下正赶回西府。”略停了停,问道:“那越太医伤势如何?”
“她未明言,我判断非为轻伤。”钱传瓘锁着的眉头略展开了些,“但她自己便是杏林高手,又有梅弟相助,待回了西府便当无碍。哦,还要问你再借一匹马。哎,令堂可是在后一辆舆厢中?我去给她问个安。”
梅弗问手臂轻抬,虚虚一隔,再次将钱传瓘的杯斟满,说道:“明宝兄,再饮一杯。家母方才道身子疲累,欲小憩一歇。越太医若不嫌弃,可暂与我同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