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二人便又踏入法华寺。却有人比他们更早。
昨日的童子已候在了寺门口,他将身子挪了挪,离钱传瓘远一些,对着吴行歌道:“那人让我传一句话——天王殿弥勒菩萨座前蒲团下。”
说罢他拔腿就跑,吴行歌一把抓住他臂膊,另一手从荷包中掏出几块碎银放入他手中。童子惊喜交集地谢了又谢。
吴行歌笑着朝钱传瓘努了努嘴,对童子道:“你该谢的是他,我只是慷他人之慨。”
钱传瓘笑道:“给了你便是你的,你爱对谁大方便由得你。”
吴行歌双目跟随着童子瘦小的背影,敛了笑道:“我以前因自己年幼时便父母双亡小妹被掳不免自悲命苦,但与这童子相比我不知幸运几许。师傅对我关爱呵护,亦师亦母。虽无锦衣玉食却温馨和暖。那样简单安定的生活对许多人却是奢侈所愿。这童子方稚童年纪,却为着五十钱而甘冒丧命之险。不止他,还有同村的那些孩子…。。。五十钱,仅仅五十钱,便可令他们不顾性命。”
钱传瓘道:“乱世人命如草芥。杨吴觊觎吴越,兼有野心进军中原,屡举兵事苛税必重而百姓日苦。但比之唐末黄巢王仙芝时期,百姓流离失所卖儿鬻女甚至易子而食已是安定许多。”
二人并肩向天王殿走去。
身旁的钱传瓘听到吴行歌以蚊子般的声音说道:“我感觉傅小鱼正在寺中。”
钱传瓘目不斜视,微微启唇,问道:“为何?”
“昨日童子言称‘他们’,因小童们听到的声音各不相同。但我们却知傅小鱼为一人。这说明除了易容他还善改音。”
钱传瓘道:“不错。傅小鱼为一组织的可能性为零。人心难测易生嫌隙若为一群人则极难逾十年之久仍齐心而无破绽。小童听到声音时未见有人正面向着他,亦说明他会腹语。”
吴行歌心中赞了句‘这条鱼儿倒是多才多艺。’愈发起了好奇之心与较量的兴趣。
“他极善伪装。易容、改音、腹语均至化境。其人必定自得自信。兼之谨慎,他应该就在此地。”此时两人已行至天王殿门口。“明宝哥哥,我去殿外看看。”
天王殿十八扇正门全然敞开,三面墙壁上镶着镂空盘长纹棂格窗。闲庭殿外亦可一览无余殿内情形。
吴行歌时而抬头望向枝头啼鸣的雀鸟,时而垂首看向镌字青石地砖,时而眺向远处的殿宇。貌若百无聊赖间将殿内外众人一一扫过存记于心。
天王殿正中供奉的便是大肚笑佛弥勒菩萨。钱传瓘入殿后缓步将殿内四边走了一遍,饶有兴致地细细观察了一番殿两侧的四大护法,接着转到殿的后半部,此处供奉着韦陀菩萨。最后回到前殿。
他如最虔诚的香客跪于弥勒菩萨脚前的蒲垫上,粗豪面貌上的草莽气息全然消隐。
他双手合十闭目垂首默然求告,而后缓缓伏下身,额贴于垫,手掌置于前额两侧,衫袖遮住宽阔的蒲垫。
当他起身离开天王殿时,吴行歌恰回到殿门口。
两人行至天王殿与鼓楼之间一处人迹较少的墙角,钱传瓘展开掌中的细纸卷。
“笛已金盆洗手,可另择他人代为。于申时前将飞钱置于流香桥水榭台杏花下。
七星童子一千五百俩白银
赤练仙子一千八百俩白银
北地四狐两千俩白银
黑白双煞两千二百俩白银”
钱传瓘讶然,“玉笛催魂已金盆洗手?如此算来七和丸便是他所接的最后一单。只是这未免太过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