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原本朴素的水榭呈现出柔美妩媚的模样。
水榭朝向玉带河此面为歌舞台,对着顾塘河的那一半以桃红纱幔围起,隔为两间。纱幔若隐若现,半遮半掩。幔帐各角饰以桃花串成的花串。清风徐徐,纱幔如女子裙裾飘飞,花串如步摇轻颤,整个水榭便灵动起来。
沿岸河面已被舟船挤满,老丈经验丰富,已寻了个视野上佳的位置将小舟泊好。
随着流香桥下驶出一条条轻舟,各支船头的竹竿上挑着一串红灯笼,上书“醉生楼”、“凝香馆”等字,吴行歌便知戏将开场了。
看了两支表演,她便兴趣了了。
这些各妓馆精心选出的女子不可谓不美,琴艺舞技不可谓不佳。但吴行歌想到那日与洛载清于‘莫留阁’树上时的惊鸿一瞥,便觉此些均为庸脂俗粉。
她转而观察起纱幔之后。
轻舟依序排列于水榭后,各舟上的妓子于前一舟的妓子展演才艺时登台候于西间幔帐内,前一舟妓子结束时自东间幔帐退去回到舟上。两条人流既不交汇错乱,又紧凑无比无需看客等待。
绡纱所制的幔帐朦朦胧胧,帐内人的身姿面容似明非明,隐隐绰绰间更勾起看客对帐内人的兴趣和期待。
候演的妓子有的坐于几凳上,有的跪坐于垫上。一名婢女似乎跪坐得久了,转了转身动了动足。
吴行歌霍得立起!
此举惹得斜后向被挡视线之人骂了一声,钱传瓘扭头两道冷冷的目光射去。被骂的某人却欢喜地伸手牵了牵他衣袖,低声道:“我知道啦。”
吴行歌道:“我先前总有怪异之感,现在晓得从何而来。春杏树下的机关我们可知,其他请傅小鱼做中间人的雇者亦可知。只消安排充足人手在‘结缘起’时混入佯抢小物,傅小鱼纵然手脚如电亦逃不过多双眼睛的围猎。以他十年未露破绽之能力,如此安排于理不合。”
她停了下来,向他挑了挑眉霎了霎眼面上是孩童发现父母将饴糖藏于何处的兴奋和自得。
钱传瓘配合作不解状,“此言有理。那么,依你所见……”
吴行歌一笑接着道:“方才我见纱幔后一婢女跪坐之姿忽然想到,先前我们在水榭上时,我便发现刻着‘杏’字的这条木板在离‘杏’字十尺之处有两条裂纹和一个小孔洞。因裂纹太过齐整我疑心那处亦有暗盒,按了按却纹丝不动。此处,现正放有一块坐垫。离‘杏’字处虽近却被纱幔而隔。无人可看清帐内人之动作。”
钱传瓘已知她之意,“若两处实相连,而那小孔洞是开启该处的机关,以机巧将‘杏’字下的物件牵去该处,则只需避过同在帐中之人,这于傅小鱼自是易如反掌,便可悄无声息地取走物件。当对手被‘杏花’的幌子吸引过去时,他已登红船脱身而去。”
吴行歌掩口笑道:“傅小鱼擅改装,扮成女子亦轻松驾驭。也不知他的能耐究竟多大,若其舞姿比女子还柔美我亦不会吃惊。哎呀,我还甚是期待她的登场呢。”
二人商议定,便将观察重心自台上转至紧盯帷幔后的隐约人影。
却有人聒噪地令人不得专心。
斜后向方才骂了一声的船上坐着几个公子哥。其中一人为炫耀自己乃花间老手,不停的絮叨叨地将每个登台的妓子芳龄几何、才艺所长、原籍何方、入楼几年一一罗列了出来。在其他几人“如数家珍”、“阅女无数”的恭维声中洋洋自得。
几人言语越来越粗鄙,竟赤露露议起女子身体来。
此时于水榭上弹奏琵琶的美人生得珠圆玉润,着海棠红齐胸襦裙披杏色刺绣薄纱,衬得其肤光胜雪。
一人道:“好一对雪脯!”先头那人秽笑道:“人称她‘玉峰凝梅’,那一对儿酥腻弹滑,夹得我……”
淫词秽语直贯耳中,吴行歌双耳红似滴血,更觉背后那些□□目光有意无意扫向自己,如坐针毡般难受。
“啊!”那人忽捧着面大声呼起痛来。“哇,噗!”张口吐出一口血沫带着颗断牙。
有眼尖的见着一道寒光击打他的面颊后而落,拾起一瞧是粒碎银。
“哪个天杀的敢打小爷我?!”那人又惊又怕,却仍强装气势。
同舟精乖之人按下他的肩交耳低声道:“这银子可不是普通什么人便能有,便能随随便便扔出来的。该人又露了这手功夫,不定是什么难惹之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吴行歌扭头看向钱传瓘,钱传瓘唇角微扬食指略抬了抬,吴行歌抿唇而笑回他感激一眼。
几人在一片幸灾乐祸的嘲弄目光中灰溜溜离去。吴行歌收回目光时不经意对上一人的双目。她心头一震,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投回水榭。
过了片时,她似看得无趣,将身子向后挪了挪,坐到钱传瓘身后。
钱传瓘知其有话对己说,将身子向后倾了倾。吴行歌以如蚊细语道:“西侧第四支船上着荼白的男子,我在天王殿见过。他,在那十九人之中。方才他看向我们的目光带有探究。或许看出是你出的手。”
钱传瓘未回头,低‘嗯’了声以示知晓。亦明白了吴行歌挪到船后部的目的——不动声色地观察此人。
此时集芳会已至众人翘首以盼的最终舞,由两坊最大的青楼‘如梦阁’中最红的妓子红沁献上。
素手掀起纱幔,五名女子款款走出。细长窄袖圆领上衫配轻薄罗裙,帽饰金铃,腰系银带,似柘枝舞的装扮,又有些不同。
居首之人便为红沁,生得花容月貌,身姿婀娜曲致。她身后四人亦均生得清秀纤柔。
鼓乍起,红沁双臂一扬,甩出轻罗衫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