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的声音压得更低:“娘娘可知雍城调兵令——如遇紧急情况,可以调动全城兵马的令牌。”
我茫然摇头:“这种事太后不会告诉我,而且要想调动兵马,应该由陛下下旨吧。”
“雍城的军队早在太后进驻时,就已全换上了秋怀远掌控的兵马,试问如此队伍陛下又怎么可能调动的了?何况,现在雍城的驻军明显太多,又离楚京太近,秋家的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所以咱们必须先下手为强,早一刻制伏秋家,就早一刻脱离危险。”
“可是,我不知道调兵令在哪里?”
“娘娘放心,这事由臣下负责,不过等调兵令有了眉目,希望能由娘娘出面取得,好向陛下表明您与秋家脱离的决心。”
取得?我暗自冷笑,恐怕是偷吧,想必慕容昊布在太后宫里的眼线早已摸清了放调兵令的地方,却因难以得手,而打上了我的主意。
白夜的语气忽然沉重:“臣所虑者乃另一件事,陛下说当年先王咽驾时,曾告诉您和陛下,太后擅用玉玺,立废储诏书。如今局面,太后不会想废陛下,因为其余几位先王皇子背后都有一定势力,绝容不下跋扈的秋家。可万一把她逼急,拼着鱼死网破,拿出遗诏,到时陛下将难以自处。”说到这里,他长叹了口气,垂头去拿桌上的茶杯。
我一愣,要说调兵令,我早有耳闻,也猜到如果慕容昊想不出办法,必会求我。可先王遗诏的事却是头回听说,没想到秋家还藏着如此重要的一步杀招,秋狐狸谨慎的很嘛!眼角瞥到白夜举起的茶水里荡起一圈涟漪,有什么东西在涟漪的间隙一闪而过,依稀是双带着探究之光的眼。
我心里瞬间涌上古怪感,似乎哪里出错了,或者说白夜正等着我出错。
“陛下说当年先王咽驾时,曾告诉您和陛下……”他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我猛地一激灵,捂嘴压住口边的那声惊呼。
“娘娘,您怎么了?”白夜柔声关心的问。
“我没听过……遗诏的事。”我小声道:“当年舅舅并没有告诉我和表哥这件事,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是吗?”他的脸上毫无变化,淡淡道:“想必是娘娘那时伤心过度,听漏了。”
我咬唇不语,心里却长舒了口气,看来这次赌注压对。
像废储诏书如此重大的事情,以前的秋霁云在时却从没讲过,何况为防止有更多人打诏书的主意,这事肯定越少人知道越好,先王告诉慕容昊已经足够,没道理还要告诉一个外姓小女孩。而今白夜故意提及,分明有试探之意。他甚至用偷取调兵令的事转移我的注意,使我认为已被接纳,放松警惕。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呢?是慕容昊怀疑我的身份,让白夜来试探吗?难道我再怎么想扮演好秋霁云,也会不经意间露出马脚,而被那些了解她的人识破,当年秋霁言如是,今日慕容昊亦如是。
当我胡思乱想时,白夜继续刚才的话道:“这份遗诏太后定然谨慎收藏,想探知放置地点必千难万难,娘娘能不能想想办法?”
我皱眉思索片刻,为难的说:“这么重要的东西,太后根本不会告诉别人。除非她自己说出来,否则很难找到。”
白夜点头表示赞同,眉头渐渐蹙起,忽又舒展开。他起身行礼道:“多谢娘娘提醒,臣有办法了。请娘娘耐心等待消息,臣定不辜负陛下和娘娘厚恩。”
“啊?好……的。”我茫然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却不住微笑。秋狐狸说得对,白夜果然心智极佳,不过简单提点,就想到了办法。看来在他面前,我要更谨慎才行。
随后数日,雍城平静得如潭死水,泛不起任何波澜,异国入侵、地方暴动似乎全和它没有关系,如此诡异的静一直持续到那夜来临。
那晚的天格外黑,风吹开了窗户,吹乱了桌上我随手的涂鸦。
当屋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时,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娘娘,不好了!太后宫里走水了!”秋雨慌张的推开门,大声吵嚷。门外,远方的黑暗中一片片红光撕破夜幕,把她惊恐的表情照得一览无遗。
大风中,汹涌的火焰宛如红花,在黑夜里盛开于冰冷的宫室。红花下,烟雾弥漫,仿佛浸透了墨的浓云降到地面。烟雾里,往来奔走、疲于救火的宫人,使这夜的雍城不再平静。
果然白夜用了最简单的办法,我边观察火势边感叹,可他真的只是想让太后去查看遗诏,而非直接烧毁?或许对他来说,无论哪种情况都是不错的结局。
那份遗诏肯定放置在方便查看、必要时能立刻使用的地方,所以太后不会把它放的离身边太远。而人又总喜欢在危险时,保护好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因此,一把大火也许就能烧得它原形毕露。
“太后怎么样了?”我抓住一个正忙于救火的太后宫中的太监,焦急询问。
“回娘娘,太后无佯,已移驾寿芳殿暂歇。”
寿芳殿吗?记得那是太后诵经之处,自从她不再过问朝政后,便开始日日念佛,祈求神佑楚国。
每天都能看见的地方,的确是藏东西的好地方。但也可能不是,必须确认才行。不过,这自有慕容昊和白夜心烦,还轮不到我操心,我现在只需要关心太后的身体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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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寿芳殿时,太后正独自跪在佛前诵经,伺候的宫人全被遣到了殿外。
见此情景,我紧走几步,上前劝道:“姑姑,您这阵子身体本就不适,今儿又发生了意外,您肯定也累了,还是歇歇吧。”
太后转动佛珠的手虽停下来,眼睛却依旧注视着佛像,轻描淡写地道:“哀家老了,活不了几年,趁还能动,替你们在佛前求个平安,其余的事也管不了。只是以楚国如今的境况,等哀家死了,有什么面目去见先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