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石阶微凉如水,舒缓了午后骄阳带来的热意。阶上的紫檀木椅宽阔厚重,通身镂雕精细繁复之纹,扶手上的虎头双目眈眈,凛凛生风,威严有如椅上的男子。
钱镠已过花甲之年,但身形□□一如壮年。其宽额阔面,双目炯炯,不怒而威。
阶下坐着的两人皆神色肃然。
钱镠问道:“那件事进行得如何?”
钱传瓘答道:“消息放出已有五日,西府四大茶楼往来顾客繁多,消息应已达那人耳中。我们日夜守着太医署,昨夜有两人夜闯,虽被他们逃脱,但七和丸仍在城中。”
钱镠双目微凝,“为何如此确定?”
钱传瓘答:“昨夜各城门均备了重兵把守,城墙上五步一岗,纵使飞鸟也逃不过他们眼底。今日除了保德门外其他城门俱关闭,所有出城之人均经严格搜查。且越太医在保德门处守了一日,未有人携七和丸出城。”
钱镠看向越葳道:“越太医,吾知你可捕捉气味于微。只是若将七和丸藏于密闭极严的盒中你可还能察觉?”
越葳答:“大王,此丸的特别之处除了香气独特,且此香经久不散,即使服用入体后仍可辨识。而任何容器无论多严密总有开合之处,故而仍可嗅辨得出。”
钱镠道:“幸得你有此异能。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挖出当年内奸的办法,而七和丸已失。”
钱传瓘知父王心中的担忧,禀道:“父王,我们有个怀疑,昨日二人非被那内奸所使,此事乃为一个——意外。”
钱镠一挑眉,双目如电射向二人。
钱传瓘于战场频立战功,在军中赢取不少军心声望,身负所敬重的父王寄予的厚望,言行恭谨而稳重。
他恭敬答道:“其一,此二人年龄不足弱冠,当年他们至多是垂髻、总角之龄,不可能参与当年事。若说是当年主事者而今的心腹,七和丸功效如此之著,且当年事乃何等大罪,主事者必极为小心谨慎图之。当不会派这两个年纪轻轻经验不丰之人。”
他今晨检查下属拾回的羽箭时发现其中一支箭头上带血,他脑中立时现出那宅院中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透着血丝的甲尖与跪着的瑟缩男子。
随后再返回追查亦印证了他的怀疑。待他赶至城门时城门已开,但越太医告知未见七和丸踪迹,想来他二人还未出城。他已将画像分发下去,令卫兵挨家密察。
他们虽机灵狡黠,若非恰好有那宅子本主的那张纸笺,也不会那样容易瞒过他的眼。他们江湖经验不算丰富,运气却很好。
“其二,大王请看。”越葳双眸清亮,不疾不徐补充道。她展开手掌,纤掌如一只小巧玉盘,托着几粒浑圆金豆。
“除了七和丸,那二人还盗走了前两日宫中刚获得的珍药——冰川雪蝎。而这些金豆的价值恰好正是被盗走的雪蝎的市价。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更像是他们留下的药资。且对方并未取走整只雪蝎,而是二钱,像是为某人医病所用。”
钱镠捻起一粒金豆,说道:“虽作君子之举,难掩行盗之实。”
钱传瓘接着道:“此二人有备而来带着雪蝎之资,却未在藏七和丸之处留下任何补偿之物。”他斟酌了一下道:“我们推测他们的目的本为雪蝎,不知何故却也带走了七和丸。”
钱镠道:“你们的推断虽有一定道理,七和丸终究是在他们身上,既还在城中,当尽快找出此二人。”
他目光转回手中金豆,对这澄黄溜圆的小物产生了兴趣,“这金豆成色十足,严丝合缝做工精致,非寻常人家可有,也是条线索。”
钱传瓘应道:“是,父王!”
他的面色凝重,“若我们的推测为真,则当年的主事人尚未现身。如今被此二人一通搅合,更是不会轻举妄动。要找出他便是难上加难。”
他转向越葳道:“越太医,当日之事父王大致转述与某,还请将你所知再详细道上一遍,我们仔细理上一理。”
越葳双目低垂,眉心紧紧拧起,不愿回忆的往事一幕幕浮现。
喉中似有堵物,她静默片刻后方低低开口道:“我幼时被贼人所掳,幸得大王所救,将我交与我的养父乌半生抚养。我自记事起便与养父一家一起生活,他和养母待我如同亲生,我也视他们如亲生父母,他们的孩子怀安便如我的亲弟一般。养父道,‘如今,你已是越地的女儿了。’便为我起名越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