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应诺却以少有的严厉神色直视女儿道:“留在这里,你愿意嫁给张源那个痞子吗?”
李清仪呆了一呆,垂下视线。
王应诺叹了口气,又疑惑道:“坊邻都道我们做的是晦气生意,我又让你终日画着那块胎记于面部,为的就是阻媒人踏门之扰。怎得这张源竟盯上了你纠缠不休?”
李清仪默不作声。
王应诺又道:“这张源不学无术,与其胞兄张彦性情截然不同。那张彦是个厉害角色,于银枪效节军中素有凶狠狡诈之名。但他虽厉害,在我眼中根本不及你爹的尾指,我们自不惧他。不过他背倚银枪效节这素来狠桀的一支军队,此麻烦自是能避为上。而你三舅——当今闽王与我感情深厚,他将封你为琅琊郡君。你此去闽地,他自会善待于你,也必会为你择一良婿。”
王应诺循循善诱,李清仪听得此番分析,亦明白为今之计此安排实是最好的。虽不明白母亲为何说张彦不及爹的小指,猜想此乃母亲宽慰自己之言,并不放在心上。
她抬起头,望着母亲道:“娘,就算要走,我也想再迟些时日,我要多陪你们些日子。”
王应诺心道:“女儿被我们养在深闺,难免不问世事心思单纯。她如今离了家门,虽得三哥庇护,总需学会审时度势、明判善断。”
她捻起李清仪耳旁的一缕散发,轻柔地为她夹到耳后,指尖轻抚着女儿的面庞,殷殷说道:“仪儿,你生来聪慧,但那世事人心之复杂多变你却经历甚少。你这一去,没有我和你爹的陪伴,你遇事需得细察、明辨,深思而后行。切记切记!”
母亲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李清仪亦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王应诺道:“你可知目前的魏洲城正如那已点着信子的火药桶?朝廷将澶、卫二洲划与相州,另组一支昭德军,将一半银枪军划归昭德军。又派遣贺德伦任天雄军节度使。银枪效节军岂是会俯首臣服贺德伦的?更不消说此军中多联姻通婚,关系盘根错节,如何肯一分为二迁一半人去相州?我和你父恐银枪军将生变,魏州已如将沸之铁水。你一日也不可耽搁,明日一早便离城。”
说到最后一句,王应诺心中酸楚不舍,声音不免哽噎起来。
李清仪扑入母亲怀中,蓄于眼中的那池清泓终是倾泻而出。
这厢李同??知道妻子正告知爱女前因后果,想到自小如珠如宝呵护于怀的女儿即将离开,面色亦黯然。
王延寂瞧见姑公神色,心中亦为他们的即将分离而黯然,只安静坐于一旁。
此时老仆知行进来禀道:“郎君,铺子里来了个年轻人求见李洞明,说是为了救他义父。我与他反复说道此地无有此人,怎奈他就是不肯离开。”
洛载清心情忐忑地等在铺子里,眼目一瞬不瞬地望着连接铺面与宅院的门。脑中反复思考着陆五叔的话。
“朱温愈除李洞明而后快,却不料李洞明大隐隐于市,就藏在他眼皮子底下的魏洲。而李洞明竟舍得弃了翩翩佳形,增重至腹满体圆,再将长眉拉下,如此便如变了个人。但他心高气傲,保留了本姓且不愿完全弃了本名,便将洞明二字拆解重组为同??。”
“李洞明苦心积虑遁迹销声,定不会承认自己身份。你若直言相询,他必不认,甚或会未免行藏败露而下手相害。你不可不防。即便他直认自己便是天眼门门主,他向来性子孤傲,你与他非亲非故,他未必便会告诉你此暗器的来历。此事需得迂回图之。”
“我有一法,那伤重不治的天眼门门徒托我将她的死讯并一物带给李洞明,你便作这带信之人。你且当作不知他真实身份,女子仅托你带信物与她师傅。但言女子先被此银针暗器所伤,后中致命剑伤,至死不知伤她之人是谁,瞩你问询她师傅后在她坟前相告……”
洛载清思道:“义父常言他们兄弟结义五人中陆五叔最是计谋过人、冷静缜密,此言着实不虚。”
他心知陆五叔此计是为保护自己,但转念一想——义父常言:待人贵以诚。我既有求于李洞明,当如实相告方不失坦荡。
他若担心我泄了他的行踪,我便告诉他义父最恨朱温这个见风使舵、卖主求荣、不忠不义奸猾之徒。我必不会报信与朱氏。若他不愿理睬,我便好言真诚以求,人非草木,望能打动他。
拿定主意,他入了店便直言告知了来历与所求。
门吱呀开闭,知行去了又回。他满面堆笑,带着歉意道:“唉呀小郎,你莫不是弄错了?我问了个遍,此地连后院的杂仆在内都不曾听说过你所找寻之人。”
洛载清暗思:我方才已和隔壁铺子打听过,这儿掌柜的相貌姓名均与陆五叔所言相符。自是错不了,看来李洞明是不愿现身。
他自怀中取出银针,对知行深深一拜,恭敬道:“还请老丈将此物交与你家主人。我义父被使此暗器之人掳走,至今生死未明。切求李门主告知此暗器来历。洛某身无长物,只此七尺身躯,愿尽我所能以报门主之恩。肯请门主允我先去救出义父,之后无论门主有何要求,只要不违道义不触律例,洛某定当竭力以报。”
知行一脸为难之色,说道:“也罢,我这便再为你问一问。”他端起童仆奉上的茶递于洛载清,“小郎请用茶,你且稍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