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疾驰而来,卫队长江左岸一个箭步挡于城门甬道前,右手高举,示意来人停步下马。
张源居中,单骑一骑。王延寂与洛载清并驰其左右。张源身后为李清仪,卫、吾、南、闽两人一骑分列两侧。
江左岸见这一行人均身着银枪军兵服,正中那人似有些面熟,其他人却很是面生。
见八人虽收了缰绳却不下马,江左岸眼色一划,甬道两侧的卫兵立拥上前将银枪抵住众人。
“什么人?!何事出城?!”
江左岸直觉这一行人有些古怪,正中那人应是为首之人,却瑟缩着好似听命于左右二人一般。
果然他的问话一出,中间那人便看向右首之人似不知如何作答。
王延寂将令牌出示与江左岸,说道:“不认识张五郎吗?军校令我等出城送密信与朱友贞那小儿。”
“张五郎?”江左岸心中嘀咕道:“就是军校那个游手好闲的五弟?这倒解释了为何他看着不似军人。只是,如此要务,军校怎会派与他?不担心他无能将事情办好吗?且今日军校夺权或为梁帝所恶,斩了信使泄恨亦有可能。此行或会有去无回,军校舍得其弟去?”
此时一名卫兵上前道:“是张五郎。见过五郎!五郎怕是认不出小的,小的倒是常见到五郎。小的有时和伍马他们几个一起玩玩骰子。哎,伍马、陆钱他们几个怎么没跟着五郎?”
江左岸心中疑团更大,面上却丝毫未显。
他对张源行了个礼道:“原来是五郎。今日军校严令不得放任何人出城。五郎有令牌自是无妨,但还请五郎告知随行这一众人之姓名军职,江某稍后交班时被问起也好回复。”
张源心中直骂江左岸多事,一时又不知该如何编几个不会露馅的名字军职,怪异静默中江左岸扣着刀柄的手越发的紧了。
李清仪压着嗓子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此声钻入张源耳中如惊雷一般,腹中似乎有隐痛开始发作,激得他脑中灵光一闪。
张源弯下上半身靠近江左岸,嘻嘻一笑又回到了不学无术的草包模样,低声道:“我有多少斤两江卫长怕是也听过。如此重要的差使我哥怎放心全盘交托给我?嘻嘻,这不让我跟着几位去锻炼锻炼。面子上我是信使,其实,其实…嘻嘻”
阿南仔已下了马,走到江左岸身旁轻声道:“江卫长,张军校有意栽培五郎,令我等低调随五郎出行,虽然我们中间有几个的职衔高于五郎。待我等不辱命而归,军中只知是五郎之功。若现下于众人面前报出有高于五郎职衔之人,恐将来军中人谈起时夺了五郎的荣耀,有损军校本意。”
男子以一口地道魏洲话道出合理原委,江左岸听的心中连呼原来如此!
“张彦既腾达在即,必将抬升其弟。惜张源无才无能,为令军中人信服张彦需为张源建些军功。他一不能战二又贪生上不得战场,也只能做此送信的差使。张源平日的那些个混混手下自是不能随行,此些张彦安排保护张源的孔武之人必非泛泛之辈,他们做事功归张彦。此事确实不宜张扬。”
思及此,江左岸退后一步让出甬道,恭敬道:“江某静候五郎功成归来!”
望着城门缓缓而开,吊桥匝匝落下,身下骏马一步步踏出城门,张源心头矛盾至极。
他即盼着出城后得释,又隐隐觉着不出城方才安全。忐忑中回头看向城门,正撞上李清仪警告的眼。他头一缩,乖乖安静地任飞奔的骏马将他带得离魏洲城越来越远。
杏雨巷深处,王迁左右扭动着身子挤出绳结间的微小空间,将被缚的双足尽力探伸出去。一寸、又一寸,双足已可触到地面那片薄而锐的瓦片。
他小心翼翼地轻分足尖,收拢,夹住瓦片,一分一分地往回挪……他如此地专心,以至于当喉部一凉时方悚然抬头,意识飘散间一人一伞如鬼影飘过。
同安巷的一间民宅内,烛光莹莹将一个高壮的身影印于窗纱上。屋内响起一把温柔的女声:“可还顺利?”
男声道:“我目送他们出了城方回。延寂与洛大郎的身手无需担心,只是二人过于心软。于此乱世,恐将吃大亏。”
女子道:“年轻人多经历练方知世道凶险,便学会掌握温悯的分寸。仪儿如何?”
男声笑道:“方才一个时辰便已想念孩儿了?她承继了你的镇定与聪慧。呵呵,用归脾丸诓张源是断肠丸,骇得他不敢使诈。”
二人正是李洞明与王应诺。王应诺幽幽道:“也不知她这一路会否平安,遭遇何事。二郎,我总是放心不下。”
李洞明握住妻子双手,望着她水汽氤氲的双眸,爱怜充满胸臆。“诺娘,我知捧于心头十五年的仪儿而今离开便如剜去你的心头肉一般。于我又何尝不是。”
王应喏柔声道:“二郎,我明白的。仪儿已到了婚嫁的年龄,是时候恢复她闽国郡主的身份选个相配的佳婿。且我知三哥有意与吴越联姻,与仪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只是……”
李洞明轻搂住妻子的肩,安慰道:“你只是担忧她这一路的安危。据洛大郎所言已有旧日门徒认出了我,我的行踪恐难再掩多时,不日仇家们将寻踪而来。我若与清仪同行,带给她凶险的可能比之我们分开赴闽地要大上许多。你也莫低估了你三哥,延寂告诉我他们此次回闽的沿途都已安排了接应保护。且我请洛大郎与他们同行,又是一重助力。”
王应诺想起洛载清义父所中之‘情丝绵绵’,叹了口气道:“情之一字,最是难解。二郎,三哥着延寂归闽途中经吴越拜谒吴越王,并商谈两地结好之事。不知清仪终将被许给吴越王的哪个儿子,是否会是她的良人。”
李洞明朗声道:“钱镠能于这乱世中抢得一方地土,其智勇可谓过人。他的孩儿中亦出了多个青年俊杰。任他哪个,以我们仪儿的才貌未有配不上的。”
王应诺肘尖轻点他一下道:“女子以夫为天,我盼望此携手终身之人亦是仪儿自己心悦的。延寂与她在吴越地应有机会见到几位儿郎。我在给三哥的信中请他与吴越王定下文书前先探探仪儿的口气。但,不知吴越会否如所期的回应。”
李洞明傲然道:“哼,若不合仪儿的意,着你三弟随便封个贵女为郡主嫁过去。我们便带了仪儿走,谁又能奈我们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