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银钩挂于枝头。晚间的凉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遮没银钩,夜色更暗了几分。
福缘客舍的伙计叩了叩掌柜的房门,立于门外报道:“掌柜,来了两位客官,道之前以岳七郎之名预留了两间上房。”
房内的杜昭达精神一振,以目相问掌柜。
掌柜点了点头,做了个稍安的手势。
掌柜随伙计下了楼,见到面前相貌陌生的二人,面上浮上生意人的热情笑容,“二位可是岳七郎的朋友?”
钱传瓘微笑道:“七郎常言此福缘客舍待客周到细致,令人有如归之感。而苏掌柜亲酿的梅酒更是令他想起某个故乡的月明雪夜,与友围炉夜话,谈诗论赋之景。”
苏掌柜朗声笑道:“多谢七郎赞誉,二位请随我来。”
掌柜引着二人进了二楼东南角的一间阔敞的雅室,“此间为小店最好的上房。依七郎的吩咐特意为郎君留着的。郎君看看可还满意?”
掌柜将雅室门关上的同时递了个眼神给不远处的一位干瘦的年轻伙计。
转过身,掌柜猛得单膝跪地,目中充满振奋与激动。
他行了个礼,说道:“前日杜昭达来此,我等方知刺史只身来到常州。我等不敢大张旗鼓,只每日里暗地悄悄探寻刺史下落。却毫无收获,未能相助还请刺史治罪。”
苏掌柜名锡常,原为钱传瓘麾下的一名都虞侯。乍一见面他未认出易容下的钱传瓘,声音却是极为熟悉的。
而四年前他被派入常的前夜,钱传瓘邀他带着自制的梅酒至钱宅,于明月夜,素雪纷飞中二人秉烛夜谈。
钱传瓘将他一托,说道:“快快请起。我这几日刻意不露面,你又怎能找得到我。何况,我并非只身一人,吴女侠智勇双全,我得她帮助颇多。”说着微笑看向吴行歌。
吴行歌听他戏称自己为女侠,又在人前赞她智勇双全。虽心里亦觉得自己似乎确是有智有勇,面上还是飞了红晕,道:“女侠什么的,我可还差得远呢。”
杜昭达虽自越太医处得知吴行歌与钱传瓘同行。但他从未见过吴行歌,更觉得一介女流不成为钱传瓘的拖累已是阿弥陀佛了,故而与苏锡常讨论时直接忽略了她提都未提及。
苏锡常已过而立之年,这几年隐伏于常州扮作迎南送北的客舍掌柜掩护暗探身份,更是淬炼得他识人有方、谙熟世情。
闻钱传瓘之言,又见二人神情,他心中暗暗一惊,面上却如常,对吴行歌道:“吴娘子,这几日想来十分辛苦。我这便令人带小娘子去专供女客的上房休息。房内面脂手膏,衣香澡豆均为上佳之物。距离此间仅一廊之隔,可信步而至。”
吴行歌心知他们定有要事商谈,亦有心避开。便道:“甚好。”欣然走出了房。
雅室内,钱传瓘问道:“父王派了何人过来?”
“牙内先锋都指挥使,十二郎。”
“十二弟?”钱传瓘心下微讶,“珦弟负责领侍卫亲军。他出现在常州,估计除了接应我还另有他务。”
苏锡常道:“刺史的判断不差。十二郎每日里均一早出门夜晚才归,他现下仍在外。杜昭达倒始终呆在客舍内等候郎君。郎君可需唤他过来?”
钱传瓘道:“先不急。你我谈谈此地之事,自上次传信以来可有何发现?”
两人低语谈了一阵后,苏锡常打开房门对屋外佯做扫地的干瘦伙计做了个手势。不一会儿,房门再度被叩响,杜昭达跨了进来。
“刺史!”再次见到钱传瓘,杜昭达难抑激动之心,急切地道:“昭达带人回到菱湖后却不见刺史和越太医的踪影。我发现了三名卫兵的尸身,知晓你们必定遇到了厉害的敌人。细细盘问村民后得知对方两人受伤,却无人说的清你们是否安好以及去向。昭达心下十分后悔与焦虑!昭达虽无能,但若当时未离开刺史去调兵便是拼着一死亦可为刺史挡上一刀半剑。现下见到刺史无恙,昭达的愧疚之心方得稍安。”
钱传瓘道:“你去府衙调兵是我许了的。那太湖四鬼武功高强、心狠手辣,若你留下无非徒送性命。你何时到的常州?父王有何吩咐?”
“昭达不知刺史去向,心急火燎之下快马加鞭不敢稍歇赶到西府向大王禀告。正巧与越太医同日到达。得知刺史来到常州后便带了一队十二人乔装来到此地。未免人多引起注意,我们分为三批入住福缘及十丈开外的两家客舍。”
见钱传瓘颔首,杜昭达面泛荣光,接着道:“大王叮嘱昭达务必将刺史安然接回。若刺史去捉的那人实难找着,便另寻他策。要紧的是刺史的安危。”